在蓝天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城市里,有一家环境舒适的西餐厅,落地窗前一排桌子,几乎都坐满了顾客。其中一桌坐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孩眉清目秀,长得还有几分跟蓝天相似,女孩穿着白色的羊毛衣,戴着一副假眼镜,脸蛋微胖,让樱桃小口更显出几分西方古油画的雅致,这个女孩就是大学毕业之后的唐琳琳,她比以前胖了一圈,同学们戏称她为唐朝美女。
他们刚刚吃完牛排和披萨,又点了两份冷饮和一份水果沙拉。他们正在谈论他们的旅游计划,他们决定跟朋友一起去澳大利亚,男孩谈到浮潜和珊瑚礁的话题就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而唐琳琳虽然是个旱鸭子,但是,也对即将要去的地方非常向往,她配合着对方,用手机查询着那边的各种资料。
就在她手指不停地滑动之时,突然,全身酥的一下,这是肾上腺素带来的感觉,她赶紧往后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词,蓝天……可是这一次,此蓝天非彼蓝天,上面写着蓝天,大海。
这一段时间她看到蓝天两个字就紧张。在她心里,那个蓝天哥哥已经死了。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个蓝天,而那个将世界搅动的天翻地覆的蓝天她却根本不认识,她认识的那个蓝天曾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曾经为了省钱而让肚子饿的咕咕响,曾经在她的引诱之下花光了兜里所有的钱请她吃了一顿饭,她至今都记得他那时小气的样子和痛惜的表情。
当然,她还记得他唯一慷慨的一次,带她去了游乐场,那一次,蓝天告诉她,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扎着两个冲天小辫,手捧一只大蛋糕,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吃上一口。
他比她整整大了一旬,十二岁。
她在还小的时候,他对她还是不错的,像哥哥对妹妹一样,后来她上初中那年,因为受够了她的父母就在学校住了一个学期,一个学期以后,她长个了,高了一头,从那以后,蓝天再也没有抱过她,跟她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
他不知道,她上大学之后又长高了十厘米,在姑娘的行列里,她是个大块头,只比他矮几公分。
在她手机的私人空间里有一个加密文件,那里保存着几张她和蓝天,珍妮的照片,每当进入回忆她都会打开这个文件。她想起他的死去,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她握着他冰凉侵心的手,渐渐地进入麻木状态……后来,她被她母亲找来的几个人给绑架走了,再后来,她母亲告诉她,蓝天被他们拉出去火化了。
她关闭了手里最前端的零辐射概念手机,平视着对面的男孩,这个男孩如果不说话,偶尔的一个侧面像极了蓝天。在她最深刻的记忆里,蓝天总是在专注的做着某件事情,而她就在他的一侧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在缺乏温情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流露自己的情感,只是,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他。
她的父母是生活无忧的中产阶级,至今还生活在那个小镇上,因为他们几乎没有别的爱好和理想。他们年龄不大,由于缺乏运动吃喝不愁,都体态臃肿,更因为常年熬夜,吸烟酗酒,无论脸上还是额头上都爬满深深的皱纹,老气横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起码大上十岁。
蓝天住过的房子因为死过人,一直都没有人住,卖也卖不出去,现在被当成仓库,存放着自家和邻居家的各种杂物。
唐琳琳推开房门,站在门口朝屋子里四处看了看,在一个角落里,在无数层灰尘的覆盖下还堆着一台电脑和望远镜的部分配件……她的眼睛湿润了,就因为这一点,她并不记恨她的父母。
今天家里出奇的安静,门是虚掩着的,进门之后是一个大客厅,这所房子是两套房子重新改造之后合成了一套房子,所以,客厅出奇的大。
客厅里,麻将桌子被掀翻在地,麻将满地都是,她母亲叼着烟卷,坐在窗前的一把木质凳子上,眼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一个电热水壶,一套茶具,一个白瓷盘子里堆着一小撮泡过的茶叶。
这种情况在她家里时常发生,只是不知道今天是谁掀翻了桌子,她母亲有个规矩,谁掀翻了桌子必须由谁来收拾整理,否则,永远再也别来,看来今天掀翻桌子的人跑了,火气还没消。
她母亲端起茶杯喝光了剩下的半杯茶,然后,又重新泡了一壶新茶。
她父母对一切高科技和所谓的新奇玩意统统都不感兴趣,挂在墙上的电视都是爷爷辈留下来的,几乎不用,变成了一种古董般的摆设。他们用的手机起码也落后一百年,被蓝天修理过无数次,至今也无法查询自己的身份信息,更别提浏览什么新闻了,古老的对于现在的复合数字影像根本无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