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走的时候,顾平谦一抬眼,瞧见远处一个肩宽腿长的男孩子,正插着兜慢条斯理走在校园里。
那孩子生的是真好,眉眼极深,脊背挺直,像是峭拔的劲松。
他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出校门才皱了下眉,恍然自语:“那不是池家老幺么?嘿,这俩人倒凑一个校区去了。”
当晚顾平芜回家收拾,收拾一些还想要带去学校的行李。
父亲顾长德照例不在家,倒是母亲卢湘知道她要住校,抗议道:“你家在海市,学校也在海市,司机来回送你也不过是四十分钟的事情,非要住校做什么?”
顾平芜说是学校规定,卢湘也不想听,一心要她留在眼皮底下。
她没办法,只好回去继续收拾行李。
过了会儿卢湘走过去,靠在门口,静静看着她叹了口气。
“你不在我眼前,我放不下心。”
听到这话,顾平芜拢着衣服的手就慢慢放下来,抬头看过去,小声说:“我没什么的啊。”
卢湘站在她卧房门口,眉尖蹙起的样子楚楚动人。
母亲生得雍容,眉纤长柔软如柳叶。她知道自己也有一双相似的长眉,不单是眉,她的容貌本就得天独厚,承继了母亲姣好的五官,玲珑精致,无一不美。
可与卢湘气质优雅不同,她的温淡全是表象,画皮底下藏了一身反骨,时不时就露出来张牙舞爪一番。
她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
一年前她愚蠢地付出真心给一场错误的爱恋,到头来只落得个人人唾骂,还险些连命都丢了,也没得来那人一个青眼。
于是与那人、与滑板有关的一切都成了禁忌。卢湘不许她提,更不许她再碰滑板。
“妈妈,我没有那么脆弱。”她轻声说着,没抬头,视线落在自己小臂的一个疤痕上,那是车祸留下来的痕迹。
顾平芜抬眸,很认真地看着母亲,说道:“我只是……小小地失误了一下,可谁都会犯错的啊。”
卢湘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
“别那么担心我。”她说着,起身翻出搁在柜子里的仓库钥匙,故作轻松地把钥匙放到母亲手里,微微一笑。
卢湘有一瞬怔忡。
连家里的阿姨都知道,那仓库里放满了小姐收藏的滑板,是她最珍视的小天地,可她现在却要将仓库的钥匙交出来。
“我已经走出来了。我不怕人言,也不怕周围的视线,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做过坏事。”
“你如果担心滑板会让我触景生情,我就把我的世界交给你。”
她轻轻上前抱住母亲,低声撒娇:“妈妈,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卢湘攥着手里的钥匙,直至冰凉的锁匙染上体温。
过了片刻,卢湘回抱住女儿,叹了口气。
*
S大很快就开课了。
作为海市数一数二的名校,S大经管院有一个特殊的惯例,即新生入院时院内各科系是打散了分成几个大班,上的都是一样的课,统一在大一结束时分流,按照绩点高低录取。
打个比方,假如有名同学的科系志愿报了国际金融,但如果这学期没好好学习,大一结束的时候绩点不够,很可能被调剂去旅游管理。
也是因为这个,比起其它学院,经管院的学习氛围始终很紧张。
开学后的第一堂课,大家早早坐好了,走廊里没什么人,只阳光寂寂照下来。
顾平芜在宿舍起迟了,紧赶慢赶到了阶梯教室门口,居然瞧见还有人没进教室。
三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靠着走廊墙壁歪歪斜斜地站着,似乎在聊天。
她只扫了一眼,就路过他们,准备推门进去,手刚碰到门把上,又有些疑惑地回头,想要确认什么。
晨光氤氲里,对方眉眼不惊迎上研判的目光,顾平芜就怔了一下。
居然又是池以蓝。
男孩穿一身素淡到近乎乏味的白衫长裤,若不是骨架骄人,怕很难撑出这样磊落卓然的姿态。
池以蓝显然也认出顾平芜,却并没说话,只淡淡瞥了一下,又插着兜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倒是他身边的一个男生笑出声来:“姑娘,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这句话一出口,另外一个看起来很安静的男生抬手给了他一拳:“傅西塘你消停点,哪儿都有你。”
傅西塘不依不饶:“那是我们池以蓝池小六好看吧,也不怪美女看……”
只有池以蓝皱着眉,靠着墙壁的脊背稍微离开一点,站直了。
然后他看向顾平芜,语气不善地说:“打上课铃了,还不进去?”像是教育不听话的小孩子。
确实打铃了。
顾平芜来不及回话,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在想,他明明和自己一般大,说话怎么总是老气横秋的。
难怪家族里的哥哥姐姐都说他脾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