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欧平原的冬天万籁俱寂,高大的树木,枯萎的草丛与凌冽的寒风共同营造出了独特的肃杀而萧瑟的环境。与斯拉夫文学中那种哀而不伤的文化美学契合为一体。而此时,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郊外的一条小路上,两台破破烂烂的吉普车正在泥泞中吃力的跋涉着。
颠簸的道路不仅挑战着汽车的极限,也在不停磨练着乘客们的心智。在经历了两个小时的“屁股苦刑”之后,后面那辆车中带着眼镜的年轻人打破了沉默:“这条路简直烂的离谱,我们当时真不应该听信安德烈那家伙的鬼话。还有,明明是冬天,这里的路却像六月份时冻土融化的烂泥路一样难走……”
喋喋不休的抱怨刺激着大家的神经,十几分钟后,坐在他身旁的林德忍无可忍,开口反驳到:“可以了刘明,抱怨也不是你这么个抱怨法。况且当时安德烈推荐了两条路,是你硬要选这条又小又绕,又破又烂,只不过能省三个小时的近路的。”
刘明转过头,看着对面同样因路况而饱受折磨,却仍硬板起脸的林德,弱弱的说:“这件事是我的错,你总得让我抱怨几句吧?”
“你这样只会让自己陷入狂躁,反正已经无法原路返回了,你还不如欣赏一下风景。”林德摇着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自知理亏的刘明叹了口气,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了,话说你出发时投的那个简历怎么样了,这回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听到这个,林德脸上僵硬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机会不大,我当时一定是病急乱投医到脑袋糊涂了。对方是一个外国的武装安保集团,主要业务有区域维稳,战争协调,安全保卫等。而且明确写着招募的是拥有一定军事经验的外勤人员。虽然待遇比较好,但肯定十分危险。”
林德摇了摇头,继续说:“更何况,对面一个安保集团,又怎么会看得上我这种要身体没素质,要学历不对口,要经验没经历的‘三无’人员呢?”
刘明听到这些,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自己的好朋友。良久,他干巴巴的憋出一句:“那,那就祝你好运。”林德歪了歪头,没有回应。
话题中断了,车里又恢复了沉闷的气氛。林德斜斜的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头枕着自己的胳膊,并用另一个手摇下车窗。他望着路旁萧条的风景,自言自语道:“这幅景色,和我的故乡也没什么不同嘛。”
排排的树木紧紧挨在一起,从林德的眼前向后退去。闭上眼睛,这个黑色短发的年轻人开始回想起自己是怎么落到这样的境地的。
林德是标标准准的中国人,身材高瘦,或许是因为混血的原因,他的五官带有一点斯拉夫特征。他出生于西北肃州,在初中以前,他与其他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初中毕业后,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林德随自己的双亲来到哈萨克斯坦完成了高中学业,并接受了全套的常规民兵训练。虽然是外国人,但高中毕业时,林德还是获得了“荣誉应征服役兵”的奖章。
因为成绩优异,林德后来前往莫斯科攻读俄语专业,但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在学习中一向顺风顺水的林德却始终没能找到稳定的工作。简历像点了“人海突击学说”一样石沉大海,公司换了又换,就连这次外派,都是自己的老同学刘明帮自己争取到的。
一个巨大的跳跃让林德的屁股短暂的脱离了地心引力,也打断了他的思路。无奈,他拿出手机,打算听听自己之前下载好的有声小说。可是耳机还没插上,身旁就传来刘明开心的声音:“林哥你看,前面的路平多了!”
林德抬起头,果不其然,前面那段蜿蜒的小路变成了平整的夯土路,两边也有了一些铁丝网做的护栏,甚至还有一块牌子树在旁边的草丛里,要不是林德一向细心,恐怕也会忽视那块早已腐朽不堪的木牌。
事出反常必有妖,直觉告诉他这一切的变化都暗藏着危机。他探出头去,眯起眼睛,试图看清上面的文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润的骷髅头,旁边交叉着一把刀和一杆枪,下面用潦草的文字书写了些什么。司机狂野的车速让林德只来得及瞥了一眼,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木牌上的信息:一个可可爱爱的骷髅头,就像我初中时画的一样……不对,重点明明是字啊。林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集中起注意力。
潦草的单词用白色的油漆凌乱的刷了上去,似乎是……德语。幸好自己在大学里也接触过德意志的文学。林德的嘴巴蠕动着,试图拼出那个对主攻俄语专业的他并不熟悉的单词:“小……小心……小心地雷!”反应过来的林德立马用俄语对前排的司机大声喊道:“快刹车!”
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仅仅两秒之后,前方五十米的那辆吉普车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浓烟冲天而起,巨大的轰鸣声让林德不自主的捂住了耳朵。后知后觉的司机一套急刹加猛转,行云流水的绕开了前方的残骸,撞开了路旁的铁丝网,冲到了荒芜的草地上。
林德转过头,惊魂未定的看着身后四处飞溅的碎片和扩散的灰尘,深呼吸了一口气:“幸好,现在只需要原路倒出去就好了。”他瘫软的靠在座椅上,用袖子抹着脸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