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德微微一笑,从上方看着儿子,嘴角上扬,露出一排尖锐的獠牙。他的笑容带着一种轻松的威严,却不失父亲的宽容和关爱。杜洛坦不由自主地回应着微笑,内心的紧张感稍微松动了一些。
加拉德伸手轻轻摸了摸杜洛坦的披肩,指尖触及到毛皮的温暖和厚实。“这是来自角鹿的毛皮,”他低声说道,“强大的生物。生命之灵赐予它浓密的毛发、厚实的皮肤和多层的脂肪,使它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然而,一旦角鹿受伤,它的行动就会变得迟缓,无法维持体温。它会远离族群,族群也无法给予它温暖。寒冷会最终吞噬它。”
加拉德指向脚下的足迹,杜洛坦低头看去,那些凌乱的足迹显示出动物的步伐不再稳定,行动显得十分踉跄。
“它迷失了方向,正遭受着痛苦,内心充满了恐惧。”加拉德的语气变得严峻,“它只是一只动物,杜洛坦。它不应承受如此的折磨。”
杜洛坦的脸上瞬间浮现一阵羞愧,这次的羞愧不同于之前的愧疚,它来自他内心深处的某种觉悟。未能一击致命固然是个错误,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这一切给动物带来了不必要的痛苦。他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我……明白了,”杜洛坦低声说道,声音中透着歉意。“我很抱歉。”
“你不必向我道歉,”加拉德冷静地回应,“我并没有感到受苦。真正需要反思的,是你如何看待自己与生命之间的关系。”
前方的血迹变得愈加鲜明,血液已不再是蒸汽,而是凝结成一道道鲜红的水洼,映射在角鹿留下的不平整足迹中。它们仍在继续前行,路过几棵孤零零的松树,绕过一堆被厚雪覆盖的巨石,痕迹越来越清晰。
就在不远处,他们终于找到了它。
杜洛坦刺伤了一头小公牛。起初,这只动物在年轻兽人眼中显得异常庞大,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压感。当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血腥的冲动,心跳加速,体内充满了猎杀的欲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意识到,这只动物其实并未完全长大。尽管如此,它的体型依然庞大,几乎相当于三只兽人的体积。厚重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蓬松的毛发,像一张坚固的护甲。它的呼吸化作迅速的白色雾气,随着它每一次喘息从口中逸出,舌头因疼痛而下垂,黄牙被血腥染红,显得异常狰狞。
当小公牛嗅到杜洛坦的气味时,它那双小而凹陷的眼睛猛地睁开,充满了惊恐与迷茫。它试图站起,但因为剧烈的伤痛,只是在血泊中无力地搅动了湿雪。杜洛坦的矛刺得不够精准,误伤了它的胸膛,矛尖更加深地插入了它的身体。小公牛痛苦而又挑战般的呻吟让杜洛坦的心瞬间紧缩,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声仿佛在撕裂他的内心。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父亲早已为这次狩猎做了充分的准备,详细讲解了角鹿的内脏结构,并教他如何最有效地结束动物的生命。杜洛坦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跑向小公牛,抓住矛柄猛地拔出,然后毫不拖延地刺入它的心脏。全身的力量几乎都压在了矛柄上,似乎在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刀之间静止。
小公牛在垂死之际抽搐了一下,血喷涌而出,最终无力地倒下。它的热血迅速浸透了皮毛和雪地,染红了这片冷寂的大地。杜洛坦喘息着,站在那片血迹斑斑的地方,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加拉德在后面站着,目光凝视着杜洛坦的一举一动,似乎在等待他的决定。德雷克塔尔也已经赶到,萨满低垂着头,静静地倾听着周围的气息,仿佛在感知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加拉德的目光充满期待,等待着杜洛坦的下一步动作。
杜洛坦瞥了一眼他们,目光闪烁,然后又回过头看向自己刚杀死的动物。他的眼中充满了混乱与矛盾,那种压抑的痛苦和内疚让他不敢与父亲对视。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他像父亲所教的那样,开始向内心深处探寻,寻求一种力量和安宁。最终,他跪下,低头,身形笨拙地在血迹斑斑的雪地旁边停下。
他脱掉一只毛皮手套,轻轻触摸小公牛的侧身,依然能感受到它微弱的体温。这温暖虽然迅速消退,却像是某种告别,传递着生命的最后气息。
兽人的心中涌上一阵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是否能得到这只动物的原谅,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在向大地、向风、向天祈祷。“角鹿之灵,我是杜洛坦,来自加拉德之子,杜尔科莎之孙,感谢你赐予我们的生命。你的肉体将帮助我的族人度过这个冬天。你的皮毛和毛发将温暖我们。我们……我感激你。”
他停顿了片刻,艰难地吞咽着,喉咙像被某种东西堵住,难以言喻的愧疚让他无法继续下去。
“原谅我,让你的最后时刻充满了痛苦与恐惧。下次我会更加准确地出手。我会像父亲教我的那样,直击要害。”他说完这些,感受着背上的沉重,感受到脚下湿冷的靴子。他抬头看向父亲和德雷克塔尔,看到他们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加拉德缓缓开口:“北风之狼是熟练的猎手和强大的战士,但他从不因娱乐而残忍。”
杜洛坦听到这些话,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他站直身体,胸膛微微挺起,眼神坚定。“我就是北风之狼。”他说,声音中充满了无畏与自信。
加拉德微笑着,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骄傲,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杜洛坦的肩膀。“是的,”他说,“你是北风之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