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正纳闷呢。”小鱼锁着眉头,又道:“况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因为道长你不高兴了。”
“是吗?”
“年前那几日我不是总溜出来找道长你么,本来也没什么的,谁知道丹小那个死小子三言两语就把我给卖了。”
“然后呢?”
“然后他冲我发了好大一通火,我在白家做事几年了,从未见他这样过……明明先前他还叫我给道长你送过东西的,怎么忽然就……”说着说着,小鱼便委屈起来,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之露白虽也疑惑,可见小鱼哭得伤心,也无暇再去细问,只安慰道:“好了好了,既然他不高兴,那你以后就别再偷跑出来找我了。”
小鱼心有不甘:“可我……”
“算了,反正长安各处也都逛得差不多了,我也正想歇歇呢。”
又闲话了几句,小鱼说还要回家去看她兄弟,就没多待。
晚些时候,又有人敲门,这回是澹台瑛。
“我出来置办东西,恰好路过这里,想到上回听你说住到了小眠馆,就找店里伙计一打听,果然没错。”
几天不见,澹台瑛似是又圆润了许多,她身边带着一个婢子,却没同她一块进来,只在房门外站着,恭敬道:“奴在这里等娘子。”
之露白有些不习惯。
“随她吧。”澹台瑛笑了笑道:“她叫银兰,是姨母指来伺候我的。”
两人寒暄了一气,澹台瑛说起寻亲的事,见之露白反应淡淡,便细问了一番。
“这么说,确是那鸿胪寺少卿家?”
之露白点了点头。
“那为何不去与他们相认呢?”
“分别了二十年,如今各自安好,做什么一定要去打破呢?再说,此行本就不是出自我本意,既知他们都好,我也就好回去给我师父交差了。”
澹台瑛抓住重点:“这么说,小之道长是要离开长安了?什么时候?”
“快的话,就这两日了。”
“这么快?可我和表哥的婚期定在这月十八。”
之露白笑道:“你放心,到时就算我人不到,礼也一定会到。”
“不行!”澹台瑛一把别过脸去,赌气似的道:“礼要到,人也要到,而且还得是小之道长亲自送来的才行。”
之露白蹙眉,她一贯见不得人耍性子,正想说上澹台瑛几句,就见她肩膀抽搐起来。
原是不想理会她的,可她越哭越厉害,就连门外的银兰也听到了,叩门询问道:“娘子可还好?”
“姨丈说现在外面乱得很,到处都要打仗,也不好叫我阿爷阿娘带着千里迢迢地阿玦过来,若是连小之道长也走了,那接亲时我身边连个相熟的人都没有。”
澹台瑛说到伤心处,眼泪鼻涕一起下,弄得脸上一道一道的,明明是滑稽得有几分可笑,可之露白不知怎的就心软了下来。
“行,我会去的。”
“真的?”澹台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之露白。
“真的。”
澹台瑛旋即破涕为笑,脸上的粉褶子更多了。
之露白原还想和她说说王仲仁的事,话都到了嘴边,又咽回肚子里去了。
临走前,澹台瑛还约了之露白上元节一道去看灯,据说每年的上元节都会取消三天的宵禁,可想而知有多热闹,之露白也答应了。
之露白花钱本就大手大脚,再加上年前那几日和小鱼吃喝玩乐,带出来的银钱已花去大半,眼下再想给澹台瑛准备一件说得过去的新婚贺礼,可真是要扒去她一层皮了。
她忽然想到何老送来的节礼,不禁舒了一口气,不同于上回的鸡鸭鱼肉,这回的礼品件件包装精美,许是为了投其所好,都是些手炉阴阳佩之类的道家物件,多为玉石金银制,想来是能卖些钱的。
之露白向小眠馆的伙计打听玉器买卖的去处,伙计向她推荐了西市的缶舍。既是经营玉器的,也不知为何要以瓦店为名,好笑。
翌日晌午,之露白刚踏进缶舍,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辛香,她正思索着,就听身后一人声道:“之道长还懂玉器?”
“不懂就不能来了?”之露白闻声看过去,见阿霍穆从外面进来,看似笑着,可眼底却是疏离,不由想起小鱼昨日所说,便又跟上一句:“你看着也不像懂的样子。”
“道长说的是。”阿霍穆晃了晃手里的簿子,外面日头很大,天光斑驳在他骨节分明的指上,晃得之露白眼睛疼,又道:“我不过是来核账。”
听了这话,之露白恨不得立刻走人,可那店掌柜已然迎上来了:“阁下是头一次光临本店吧,可有什么意向?是买,还是卖?”
之露白还没开口,就听阿霍穆道:“自然是买。”
掌柜热情笑道:“阁下请随我来。”
之露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硬着头皮跟着掌柜去了。
身后传来阿霍穆的声音:“高掌柜好生待着贵客。”
掌柜领着之露白去到最里间的货架,热情地向她介绍着,可她满脑子只盘算着如何能大气不失优雅地离开这里,压根没听那掌柜说什么。
就在此时,一块碧石跃入眼帘,大小合适,雕刻工艺也不甚精致,想来是个便宜货,由它来助自己身退再好不过,遂将它拿起来,做中意状。
怎知那掌柜竟是一声喟叹,听得她心下一沉。
“阁下果然慧眼识珠,此玉珏乃是殷商礼器,旁人只看它粗陋,哪懂它挟怀朴素、不乐权荣的返璞归真!”
之露白嘴角转筋,她是懂了,可她的肉痛,又有谁懂?
这一趟出来没回上血不说,反而还大出血,之露白恨恨地出了缶舍,阳光好刺眼,钱袋好干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