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弦缓缓走出。

月色正好，仿佛刚刚的一切是一场梦，从未发生。

突然，一道冰凉横在她脖颈处，发出阵阵寒气。

看着兔妖一家安全逃脱，她便放心了。至于自己……不，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师父交代的事尚未完成，她万万不可折在此时！

“洛珩，你听我说，他们是兔妖，胆小易惊的兔子，吃素，从未害人，来找我也只是因为母兔妖产崽，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他愤愤道。

宿弦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转身，与他面对面。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眼尾泛红，眼里尽是冷漠。

“你看见了，我是树妖，可我也是人。听师父说，我父亲是妖族顶厉害的树妖，母亲是人族，他们相知相守并生育了我。后来事情被世人知道，他们驱逐了母亲，妖族以父亲为耻，设计焚烧了他，母亲心死殉情，我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一直流离于人世，靠好心人的救济过活。之后便是师父将我带来这儿，隐去我半身妖气，传我医术，命我于这人妖交界处谋生。”

“我从未害人，甚至几年都不曾与人接触！”

她急切地看着他，祈求能从他眼里寻得一丝怜悯。

洛珩质问道：“你从未害人，可你救下的那些妖物呢？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去害人吗？你救妖不就是在害人吗？哦，对了，你也是妖，自然处处帮衬你的同类……”

宿弦心急如焚，不甘地反问道：“我能怎么办？我救善妖心甘情愿，可那些恶妖呢？我想救吗？可是不救的话我有命可活吗？师父只说叫我好好守在这儿，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消失了，到头来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我有选择吗？没有！出身如何我做不了主，但至少我只是努力地活着……”

洛珩被问得哑口无言。

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那你为何骗我？桃源村那些光点是你变化出来的，根本没有死人记忆重回故地之说，你编谎话骗我，只是想消减我对妖物的恨意，怕万一有一天你露了馅儿，我还能饶你一命。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最可恨的便是劝人放下仇恨之人！”

宿弦心如刀绞，想来如今在他心中自己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他说要斩尽天下妖魔，加之血海深仇的磋磨，她知道他此时断听不进去任何辩解。

当今之计，唯有保下自己一条性命。

“洛珩，那你既知真相，我们终究不是同路。看在我曾救你一命的份上，可否放我一马？我向你保证，此生永不离开此处，决不涉足人世半步，若违此誓，定教我身死魂消！”

他眉眼微动，手一软，剑便落在她肩上。

宿弦松了口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看在你救过我的恩情上，我今日不会取你性命。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剑浮在空中，他一跃而上，披着月光，脚尖立于银色的剑面上。

她抬头看着他，白衣胜雪，只留下一个背影。

见他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宿弦心存侥幸，预感他至少会有回眸一瞥。

可惜。

他御剑乘风去，做他除魔天地间的道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