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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

董彪这次虽然有幸逃脱小山虎的追杀,但整个惊险过程让他一想起来就感觉心惊肉跳。虽然自己家族势力强大,但明剑易躲暗箭难防。面对一帮穷凶极恶的土匪,在防不胜防之中结局只能是不堪一击。这使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往后与老鹰山土匪的周旋与对策。这次失去了小彩花后仿佛让他丢掉了魂,又怪罪孙甫堂起来,在市府处处给他使绊子,孙甫堂又一时想不出更好地对策,让他伤透脑筋。董彪最终目的是奔着县府的盐商经销权来的,但这块利润确实是太丰厚了,算起来一年的肥缺至少不下上千两银子,不到万不得已自己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但又一想,这次小彩花的死,加上围堡黄家淮的聚众闹事,已经惊动了市府。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么大一块配肉,谁不想张嘴刁一口?与狼争食总比与狐狸周旋划算,原省府都督几年的大秘可不是白混的,他苦思良久,想到了物归原主的计策。

这天上午,一名响马来到围堡,见了管家周义,递上一封官函。见署名是家淮,便将官函交与他。家淮拆开一看,原来是以县府的名义下发的,邀请家淮即刻赴县府一趟,共商大事。家淮以为是鸿门宴,惶恐不已,找周义求教,周义让他尽管放心赴会。

家淮忐忑不安地来到县府,孙甫堂笑脸相迎,备好一桌丰宴,与家淮边吃边聊起来。他说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政府利益,劝说家淮抛弃前嫌,齐心合作。最后他说打算将县里的盐商经销权物归原主交回围堡,甚至是原先虾子经营的好几个邻县的食盐批发生意也一并交给围堡,前提是总利润他必须占六成。

家淮一听恍然大悟,心想这王八蛋不愧是只老狐狸,假公济私暗度陈仓的手段做得是如此娴熟,滴水不漏。但总归是天大的好事,家淮顿时喜上眉梢。但孙甫堂这种算计,让家淮觉得吃了大亏。他紧锁眉头,半天不语。

孙甫堂见状,笑道:“家淮老弟有什么心思,好商量,尽管说。”

家淮憋了许久,蹦出一句话:“风险我当,事情我做。你却在背后坐享其成得大头,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放肆!你说得什么屁话!没有本官的庇护,你小子一个铜板都难挣得到!”孙甫堂瞠目怒斥。

“五五开!”家淮咬牙说道。

“成交!你小子可不能事后反悔!”

“反悔的是孙子!”

家淮离开了县府,沿街飘飘然走着。他几乎不敢相信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梦里所为。他用手狠掐鼻子,瞬间回到现实。他娘的果真是喜从天降!没花一文钱就捧回一聚宝盆!对付这帮贪官污吏,看来还得来硬的才行!他想起了自己在县府前聚众闹事,想起了去小彩花家里捉奸,他为自己的霸气壮举深感骄傲自豪。他还想起了孙甫堂老婆被绑票,想起了董彪被追杀。他娘的周义还真有两下子,连土匪都能使唤!难怪当年老爷这么信任他,看来不服不行。

他满面春风来到芳子住处,吩咐芳子下厨做了几个好菜,再备上好酒,与芳子尽情对酌。在与芳子鱼水之欢之后,忍不住将见孙甫堂的事说了出来。芳子听后,笑逐颜开。说恭喜少爷有喜,终于等来这发达的一天。家淮说,我想好了,你换你下人打点旅馆生意,跟着我赚大钱。我在县城盘下一家商铺做盐商经销和批发生意,由你来做掌柜。还说,看你住得地方,如此紧逼,连个像样的院子也没有,身边也没有佣人伺候。我家围堡九栋十八厅,上等的好屋子两百多间,我娶你,你跟我上围堡做阔夫人。

芳子听后心花怒放,忍不住又抱住家淮苟且一回。完后说:“去围堡住可以,但我不能嫁你。我是有丈夫的女人。”

“你家死鬼离家当兵,一去十多年没有音讯,搞不好早就成孤魂野鬼了。”家淮说。

“那也不成,我家这酒鬼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当年就是因为酒后杀人才离家当兵的。万一他哪天回来知道我嫁了你,与你与我都无法交代。”芳子说。

回到围堡,家淮将与孙甫堂私下达成的交易与周义说了,周义说不出所料,这也是孙甫堂的底线,说只要小少爷踏实经商,他会支持。只是要家淮小心与芳子的关系,不要节外生枝。

家淮随后顺利地接管了盐商生意,派李贵坐镇码头盐库,将虾子赶了出去。芳子不愧是经商老手,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盐商生意迅速迈入正轨,做得红红火火。

这天,家淮将芳子带回围堡,先是恭见了周义,芳子还给周义送了上等的福建铁观音茶叶,周义也热情笑纳。家淮将围堡一等人召集一起,宣布任命芳子为围堡盐商经销公司大掌柜,同时也是围堡未来的少夫人。所有围堡人都要热心相待,不得怠慢。

一走进围堡大门,芳子就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高高的护围城墙,一栋栋青灰黛瓦的砖房,一口口别致敞亮的天井,一户户古香古色的厅堂。户外家家炊烟袅袅,户内主佣和睦相敬,好一派让人羡慕祥瑞的景象。

其实芳子是出生于官宦人家,从小也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在她十四岁那年,其父因涉及一起文字狱被朝廷革去官职,家庭从此破落。从新踏入富贵人家的生活,身处荣华富庶佣人蔟拥的环境,她仿佛又回到少女年代,从新换起她那骨子里刻就的自傲心理与优越感,她开始有些飘飘然起来。

这天早上,缠绵了一夜的家淮仍在呼呼大睡,芳子被户外一阵孩童嬉戏的闹声吵醒。她起床洗刷后,出门来到西边一处宽敞院子。这时,院子里已经布满忙碌的人群。有人在围着大火锅制茶,有人在染布织布。她从小穿得是红花绿彩的绫罗绸缎,一眼就对绘着当地特色图案的白底青花土布长生了兴趣。她在染缸前看看,又围着织布机转转,向织娘们问这问那,织娘也耐心向她传授织布技艺。这时,李贵娘手里捧着一桶染料过来,正巧芳子转身要离开,与李贵娘碰个正着。李贵娘来不及避让,手里的一桶染料全泼在芳子身上。芳子惊叫一声,本能顺手打了李贵娘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完后她即刻认识到自己的不是,想要道歉,不想遭受羞辱的李贵娘用手擦着泪水愤然转身离开。

由于事发突然,众人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大伙缓过神来后,纷纷指责芳子的不是。芳子知道是自己的错,也不答辩,一个人忽愣愣捂住双脸立在原地,开始抽泣起来。

这时候,有人去报李贵,也有人去报家淮。等家淮慢腾腾穿好衣服去到西院的路途中,只听那边传来李贵粗鲁地怒骂声。家淮不敢怠慢,直奔西院,远远见李贵朝芳子骂骂咧咧地挥手就要动粗。家淮大声呵斥:“李贵住手!”李贵听后将挥舞的拳头放下。

这时候周义也闻声赶了过来。

“狗日的!竟敢对我娘动手!看我不打死你!”李贵怒吼道。

“你这是干嘛!”家淮朝芳子无奈地摊摊手。

芳子捂脸抽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义朝家淮努了努嘴,说:“还不把芳子接走?”说完慰劝李贵起来。

周义朝众人说:“散了,各自干活吧。”

回到屋里,家淮责怪芳子:“你也是,干嘛朝李贵娘动手?别说你,就我们黄家人,几十年了,也没人敢这么干!”

“我只是一时激了,我不是故意的。”芳子说完,又悔恨地嘤嘤抽泣起来。

“你还不知道,李贵是围堡出了名的孝子,还好看你是个女辈,换成我,这小子早就动手了!”

“既然这样,怕我以后在围堡也不能呆了,我还是回县城去好了。”

“这样,明天我让周管家出面,请李贵过来吃顿饭,你给李贵当面陪个不是,我再置办些礼物,你我一起去给他娘认个错。”家淮叹口气说。

在这番操作下,李贵母子看在黄家祖宗以及周管家的面子,方才忍气罢休。

往后几天,见李贵似乎老是在有意回避自己,这让家淮坐立不安了。在围堡,李贵是家淮最贴心的家丁,如果为这事失去了他的支持,反而倒向周义,这就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另外还多了一个仇人,这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见家淮老是郁闷不乐,芳子明白是为了李贵。解铃还须系铃人,芳子经过一番苦思,脑洞大开,悟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要将自己的小表妹嫁给李贵。

芳子的小表妹名叫萱子,家父是县城杂货铺展柜。萱子从小就善解人意,人也长得乖巧标致。虽不及大家闺秀,却也算小家碧玉。年龄刚满十六岁,尚未出阁。李贵虽说只是围堡的下人,但母子倆甚至于子子孙孙均享有居住围堡四间一厅外带一个天井宽大房子的福利,其他围堡人所尽有的其他好处就更不用说了,而且李贵也是围堡黄家人依赖的得力助手。具备这样的条件,萱子能嫁进围堡,怎么说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经芳子做媒,萱子一家人自然没什么话说,李贵母子也乐得其成。于是,在芳子周义等人的筹办下,选了个黄道吉日,在围堡为李贵萱子举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婚礼这天,李贵在围堡一干人的蔟拥下,身着大红锦衣绣服,骑着挂彩高头大马,伴随着婚礼民乐队,敲锣打鼓的来到县城风风光光将萱子迎娶出门。到了涟水镇,换成花烛红双轿,周义家淮等人笑意融融地在围堡门前恭候,迎接婚礼队伍喜庆洋洋地进了围堡。

围堡内更是张灯结彩,置办了几十桌宴席,主客嘉宾,推杯换盏,猜拳逗趣,热闹非凡,直到夕阳西沉,月挂树梢,众人才纷纷散席离去。

这场婚礼的气氛场面,办得甚至于比当年黄老爷迎娶溥玉芬时还更加气派。外面人看来不甚理解,说是不符礼节规矩,可围堡人却不以为然。这是围堡近百年延续下来的传统,黄家的为人天地可鉴。这也是围堡人甘愿世代蔟拥黄家,在危难时刻奋不顾身同仇敌忾的原因之一吧。

自从萱子嫁到围堡以后,李贵又与家淮和好如初,这让家淮松了口气,也将心思全部投入到盐业经营上,芳子将盐业市场扩张到虔州府,李贵的码头盐业批发生意也做得越来越火。

三个月过后,到了季度盘账时,家淮自然不想让周义插手。正犹豫让谁来做帐房先生好,芳子提出萱子。一是萱子不是外人,可靠。二是萱子经手过父亲杂货铺的账务,这方面驾轻就熟。芳子问,对孙甫堂的进项要不要做点手脚?家淮说算了吧,这老家伙老奸巨猾,原先虾子向他的进项他还不掌握地清清楚楚?再说有他的一份,我们自己往后的进项也有保障,有钱大家挣,长流水就好!

可芳子却不是个吃素的。在她的指使下,萱子设了二本账,在账务上做手脚,从总收入中先克扣下五十两银子,两人对半分。这二十五两银子可比自己家旅馆惨淡经营三个月的进项还多,芳子不禁沾沾自喜。

家淮在芳子旅馆设宴款待孙甫堂。在酒酣耳热之时,家淮将一大包银子捧与孙甫堂眼前,说:“这是三个月的进项,一百六十两银子,您请笑纳。”

孙甫堂打开粗略数后,勃然大怒:“你小子当我醉啦?就拿这么点银子打发本官!”

家淮取出账本扔在孙甫堂面前,笑着说:“别摆谱啦!按你我协议来算,要是比当初虾子给你的少,你可以立马咔嚓我!”说完比了个砍头的手势。

孙甫堂这才堆脸一笑:“看来老弟没有骗我。”

“您是我的父母官,小的不敢!”家淮恭敬地说。

“好!祝老弟往后生意兴隆,财运滚滚!”孙甫堂说完,拔腿提着银子离开了饭桌。

孙甫堂离开后,家淮芳子萱子三人继续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三人在旅馆里留宿。兴奋之余,家淮芳子少不了激情一阵,萱子在屋外偷听一会,羞脸离去。

第二天,家淮三人骑马回到围堡。家淮将一布包银子递与周义,说:“现银六十两,这是盐商经销公司三个月的进项,请您老收纳。”

周义本是个精明人,他清楚家淮准做了手脚。但他不能拆穿,有总比没有好,而且对围堡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收入。周义顾作喜悦,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小少爷果真不简单!”

周义之所以不便插手盐商的事务,一是他考虑到这生意原先就是溥玉芬的私事,自己若是干预,怕家淮会翻脸,这样得不偿失。二是自己这样做也是为了维护围堡的稳定,将来对家鸿也好交代。好在家淮还晓得自己是围堡的主子,不敢将利润独吞,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自从小彩花死后,采茶帮子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原先人们买票看戏,基本都是奔小彩花来的,没有了主角戏帮子也就没有了灵魂,没有人看戏戏帮子也就没有了收入。为了维持戏帮子十多个人的吃喝拉撒,罗帮主便领着大伙去码头上做搬运工,或是在人家置办喜事时去做吹鼓手,甚至于在大户人家办丧事时临时拉去做披麻戴孝的哭丧人。

这天,罗帮主去圩场上捡烂菜叶,见一摆地摊的卖菜人非常眼熟,就上前搭讪,问:“这位兄弟不会是小彩花的哥哥虾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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