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觉民的手机偏在这时候没电了，他委托小五帮他拿到警车上充会儿电，带着苏晓直奔那幢灰楼。

这楼其实刚盖了不到十年，但无论外观还是内饰之破旧糟朽，都跟苏晓的三大爷差不多少；两人摸着黑来到地下一层，根据小五的提示找到一扇说白不白说灰不灰的门，门上有一道褐色污迹，苏晓凑到跟前仔细观察，还吸了吸鼻子。

“师傅，这是京酱肉丝。”

“你闻那味儿干嘛？敲门！”

苏晓的手刚轻轻一碰门，门却自己开了，两人走进门内，一股污浊不堪的霉味扑面而来，差点把他们顶个跟头。

捏着鼻子往里面看，狭窄的室内被无数空饭盒、食品袋、饮料杯塞得满满当当，根本无处下脚；靠墙摆着一张床，两人瞪大眼看了半天，竟无法确定床单是什么颜色——那早就和地面浑然一体了。

床头有一张双人沙发，跟床一样无法辨别颜色，四条沙发腿去的精光，完全成了个地铺；屋里只有一盏似明似灭的十五瓦小灯泡，沙发上堆着一个人形生物，听到动静，吃力的扭头回看。

“四收来了？快坐快坐！”

那人急忙想挣扎起身，可惜沙发弹簧断了一半，他坐在上面效果等同于陷在地里，几下没起来。

苏晓皱眉：“四收嘛意思？”

四收是冀中省方言，刘觉民的老家话，那人在称呼“四叔”。

这堆人形生物就是刘俊，刘觉民的本家堂侄。

刘觉民的父亲早年从老家来到哏都入伍，在这里提干，并和刘觉民母亲结婚；刘父曾说，等刘觉民长大了带他回老家，但一场意外让这一天再不会到来；对于刘觉民来说，老家只是儿时听到过的一个名词，毫无半分印象。

在刘觉民警校毕业那年，老家忽然在眼前变得具体起来——刘俊考上了哏都的一所中专，特意前来投奔素未谋面的堂叔。

刘觉民对突然出现的好大侄颇为意外，说是侄子，其实刘俊只比他小六岁，两人初见面时，彼此都有些别扭。

俗话说得好，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近亲，刘觉民迅速进入长辈的角色，送刘俊入校，帮他打点好一切生活所需，怕他在宿舍无聊，还特意把换下来的一台旧电脑给了他。

如果刘觉民知道这台电脑日后造就了什么，他肯定把它砸了！

在那之后不久，刘觉民离开哏都，开始了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日子，再也顾不上管刘俊；他其实不想去，但他没的选。

当刘俊又一次出现在刘觉民视线里时，他已经变成了那只奸笑着的猴头；刘觉民肺都气炸了，主动请缨参加抓捕，在现场逮住刘俊好一顿臭揍，嘴巴子免费大批发附赠得合勒，活活把他揍成了猪头。

要不是网监总队的人拼命拉着，刘俊的一年刑期非在医院里服完不可。

刘俊怕刘觉民，深入骨髓的怕，他怕万一再惹着“四收”，可就没人拉着了。

此时，刘觉民正看着刘俊运气：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衣服不知道几天没洗，味道令人作呕，这间屋子拿去当猪窝，猪都得掉膘。

“我不是给你找了工作吗，为什么不去？天天混吃等死，不如趁早给我滚回老家去！”

“四收，不是我不干，是老板不让干了。”

“好么眼儿的人家为嘛不让你干了？”

“我给客人扫码结账的时候，有几次不小心扫了我自己的收款码。”

“不小心？你扫了几次？”

“上个月有两次。”

“一次也不行！把钱退给老板了吗？”

“我没舍得，不少呢。”

“两次网费能有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