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直直插入胸膛,鲜血喷涌出来。赵雀张嘴想叫出声,却只觉得被捂住了口鼻,全身陷入一种幽远的恐惧中。
那感觉如同太古时,先民躲在冰水下逃避追捕未知存在的追猎,以为躲过一劫,抬头一看,那冰面上的竖瞳正死死盯着自己,狡黠又残忍。
赵雀的心脏长在右侧,肖庞捅的左胸,他没有立刻暴殂。只觉得看一切都昏昏然,整个世界都挂着抹血色。
“恭请,巴老爷驾临!”
最后的祝词念完,此刻整个祭坛彻底寂静下去,火舌炙烤、村民祭词、阴风吹过,全都如同凝滞了一般,发不出半分声响。似乎,一丝声响都是对于祭祀神明的亵渎。
赵雀就连痛都有些忘了。
但,血汨汨的还在流。
赵雀隐约看见祭祀的所有人身上都有了跳动的黑虫,仿佛不受控制的活了起来,一起舞蹈着。
恍惚间,赵雀感觉土地在颤动,像是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那般。
土地,在恐惧,这是恐惧得抖动。
“大老爷到!众人伏地!”这是肖庞激动而颤栗的声音,是那种大事将成的心潮澎湃,但赵雀看来像是临刑前的高潮。
土地在慢慢亮起,院子里的些许花草飞快的凋落,仿佛一瞬间就从夏过渡到了冬。可怜的它们连哀鸣都不会有一声,就死了。
亮光渐渐暗淡,赵雀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昏沉着脑袋,看眼前的肖庞和村民身体扭出奇诡的动作,仿佛太古时,至暗的混沌中一群舞蹈的蛇。
脚下的质感有些奇怪,赵雀被绑着,手里的土摸着也异常的柔软。
低头,一颗硕大无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不,如此说不对,甚至可以说,这座院子,乃至这个村子,此刻都矗立在一颗眼球之上。村民们如同狂信徒见到了真神,各个都伏着身子,疯狂地抚摸与亲吻着身下的那颗眼球。眼睛一个眨巴,如地动山摇。
赵雀想起了那双头蛇神像上的眼睛,莫名的感觉告诉他两者是同一物。肖庞是唯一还站着的人,他颤抖着,抬头朝着天继续大喊:“二老爷到!三牲起礼!”
赵雀只觉得头更昏沉了,也懒得多挣扎,重心不稳,摔在那颗眼睛上,身下痒痒的,像是蓬乱的杂草,似乎是眼毛一类的东西。
躺在地上,他无神地望着天,隐隐觉得月亮被一群黑蛇缠住了。先是缠住一块,然后是一片,最后整个月亮都变成黑的了。
眼前的世界黯然无光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颗眼睛在月亮处亮起。或者说,整个月亮就成了一颗眼睛,遥遥朝着他们飞过来。
似乎刹那间,就已在眼前了。
两颗眼睛,一上一下,一天一地,同时望向这个小小的院子,和这个小小的祭坛,以及小小的长满黑蛇线的人。
肖庞此时彻底跪了下来,五体伏地,黑线在身边狂舞。
“求巴老爷再降神通与我们肖村。”
声音颤动,像怀着赤诚的激动。他身后的村民也跟着一起伏地。
“自从两年前我黑岗九十九兄弟下山不再当匪,献祭萧家全村与两位老爷,就得到了两位大爷垂青庇佑,得以肉身脱胎换骨。从此每月供奉不断,路过的肥牛、羊羔皆进贡老爷,但老爷却逐渐不再关心您的神民们。”
“不得已,愚民只能再兴祭礼,招巴老爷再现身。惟愿重获庇佑。”
肖庞的声音像是低吼,咕哝着诡异的音调,手里举着红案,上置猪牛羊三颗兽首。
那天上的眼睛贴得又近了一分,像是要过来听清他的话,缓缓飞过来,越靠近越显得大。
这竖瞳的眼睛大得惊人,直直逼近,仿佛山岳飘然飞至眼前。
鲜红的黑丝扭曲着从瞳孔里钻了出来。赵雀看得清楚,这眼睛里有三个瞳孔,各个鲜红邪异。
肖庞颤栗地不受控制,不只是激动还是惧怕,抖着身子掀开了篝火旁准备好的大木箱。
三口硕大的木箱,装满了碾成碎肉和碎骨的尸体。
“此为今日之祭礼,化作牛牺者三十八人,化作羊牺者三十八人,化作猪牺者亦三十八人。”
肖庞费力的,手和黑线共用,把这装满碎肉的木箱推到那眼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