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然转身,直视孟兰,明盏灯火里,面容柔雅,清莞一笑,乌眸波光溢采,平缓道:“我幼时也总练不好琴,阿娘就告诉我,乐音、乐者和乐赏可分三境。”
“乐音三境,一境听之则忘,二境听之后忘,三境听之不忘。”
“乐者三境,一境在表,二境过里,三境入心。”
“乐赏三境,一境听乐,二境懂乐,三境知乐。”
“乐者其表,在于乐者对乐的认知本就不够,只抱涉猎心态奏乐,乐者尚如此,又如何能让听乐者感受其趣,不过平淡如水听之则忘。乐者其里,在于乐者对乐有一定认知,开始为乐更完美,付出心血,其表现在于乐有了技巧,有了特点,从而使听乐者受到感染,久久不忘。乐者其心,在于乐者奏乐以心为准,用心去感受大地山川,世事百态,人情冷暖。如此乐就有了灵魂,或许乐者技巧不高,却能扣人心弦,从而乐者与听乐者达成共鸣,随乐音之乐而乐,乐音之悲而悲。随时间流泻而不忘,深入骨髓,铭刻入心,甚至千秋不灭。昔有琴师伯牙《高山流水》,名士嵇康《广陵散》成一代绝响,是谓锤心之乐。”
“乐者有心,乐音有心,还需乐赏有心,然会音易求,知音难觅。且擅乐者以乐技高低,惘论乐音好坏。甚者卖弄攀比者居多,乐音再不干净纯粹,糅杂进功利世俗。致当世之乐大抵为乐之二境。”
“你娘说的很好。”孟兰当即叫绝。
“当世论乐,论人跟风攀附者居多,才致明心见性者甚少,你娘此言明论音乐,暗讽人心,当真玲珑剔透,颖悟绝人。”
孟兰含笑看孟珣,恍悟道:“难怪平日看你极少弹琴,琴艺却还如此精绝。”
孟珣谦逊道:“我的琴艺比起当年阿娘,相去甚远。”
“阿珣,从你的琴声中,我能感受到琴心,你的琴技尚且如此,可想你娘当年是何等风华。”孟兰道。
孟珣目光变得黯淡,郁结道:“可叹我琴技再好,阿娘也听不到了。”
孟兰安慰道:“阿珣,你娘现在在天上一定很快乐,她有一个爱她….”话未说完,孟兰又饶味的睇了孟珣一眼,谑笑道:“又俊朗的儿子。”
孟兰没来由的打趣,孟珣也被逗乐了,腼腆道:“长姐你笑话我。”
孟兰见孟珣注意力被自己成功转移,忙又接口道:“阿珣,今天白天你真是因为若水,惹恼了父亲。”
孟珣恢复正色,顿顿开口:“是,也不全是。”
孟兰又道:“今日父亲说你要娶若水为妻,可是实话。”
孟珣眼睫微颤,“我…..”烛光照见他神色复杂。
孟珣看他难为,说道:“若水是个很好的姑娘……”
“长姐,你觉得我们可能吗?”孟珣猝然打断她的话,柔亮灯光里,目色变幻。
灯光里的孟珣神情虚缈看不真切,孟兰心头发软,舒柔道:“这世间之事没有绝对,阿珣问问你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你若真的喜欢她…”孟兰停了一下,纠正道:“不对,是爱,你若真的爱她,还需看你们所处的环境适不适合你们在一起,有些爱能天长地久,执手白头。而有些爱因为各种因素,只能天各一方,彼留心头。”
“阿珣,我不反对你爱她,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们的结合注定要历经险阻,要克服千难万险,就看你的心,你对她的心,足不足够诚挚,刚强。”
孟兰的这番话,也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她的神情也慢慢转为虚渺,沉凝。
孟珣眼见她的神情阴郁,低滞道:“长姐,你可有爱过谁。”
孟兰听后眉心微动,沉郁也转为落寞,“我…”她反问自己。
“那究竟算不算爱。”她说的有些嘲弄。
孟珣听出了她的意思,说道:“长姐,你一定很爱他,这些年来多少人到尚书府求亲都被你拒之门外,以致蹉跎了你大好年华。”
“长姐,我不明白为了那个人你值得吗,他若真的对你有意,为什么不来尚书府提亲。”
“阿珣你不明白,我和他之间隔了千重山,万重水,我们注定此生无缘。”孟兰声音渐弱,眼里水雾濛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