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珍宝楼,石老爷子解了缰绳,牵着马车穿过大街,来到一十字路中间,程风看了看周边,看见不远处好像有家酒楼,小手一挥:“大爷,咱们去那也酒楼看看,合适就先把饭吃了,咱们都还没吃午饭呢。”
大家听说去酒楼,纷纷表示没进过酒楼。程风也表示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进过酒楼,大家一起去开开眼也不算白来县城走一遭。
于是程大龙紧贴着程二虎,程二虎脖子上扛着程风,冯二宝,姜二狗,姜狗剩分别占了前和左右三个方位把三人围在中间,石老爷子牵着马车跟在后面,几人一起朝酒楼方向而去。
来到酒楼口处,几人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酒楼,程大龙咽了咽口水:“风哥儿,咱们真要进去?”
程风也抬头看了看酒楼名字:十里香饭馆。一看招牌这么接地气,想必是家普通的饭店。随手一挥:“走、进店。”
程风一进店门,店小二过来招呼之前,快速的扫了一眼铺面,桌椅普通,也没什么装修,柜台也很普通,应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店里食客只寥寥几人,看穿着也是些普通人,这下程风放心了。店小二刚到跟前问了半句:“几位客官…”话还没问完。程风就已经开口:“可有雅间?”
“有”
“把小爷的马车照看好,前面带路,再泡壶好茶。”
“余大鼻涕赶快过来,把客人的马车引到后院去刷刷毛喂喂饱。”店小二对着院是喊了一声,只见从后门哒哒哒的跑出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从石老爷子手里接过了马的缰绳,就要牵着马车去后面。
“等一下,”程风叫住了牵马的小二。回头叫姜二狗:“二狗叔,我座位下面有一个木盒子,你把它带到楼上来。”
姜二狗进了马车,在后排坐椅的下方箱子里,拿出来一个长方形的大木盒子,抱着盒子下了车。
程风这才对小二摆了摆手:“去吧,把马照顾好点,马车别让人靠近,别让人乱摸。”
小二余大鼻涕点头哈腰的牵着马车去了后院,程风这才一挥手:“走上楼。”
“客官楼上请。”看着那辆与众不同的马车,店小二不敢怠慢,微笑着在前面引路,边走还边大声吆喝:“楼上雅间贵客七位。”
来到二楼雅间,程风看看也就是一间独立的房间而已,跟雅半点不沾边。
几人各自坐下,小二随后下楼送上茶水。石狗剩很自觉的给大家倒茶水。
程风这才问小二:“小二哥哥,可有菜单拿来看看?”
小二看看程风,从身后拿过写有菜名的木牌递给了程大龙。
程大龙接过菜单牌看了看,递给程二虎,程二虎看了一眼又递给石老爷子,石老爷子白了程二虎一眼:“给俺干啥,俺又不识字。”
程二虎又看向其它三人,三人都摆手。这下程二虎尴尬了,全不识字,这饭还没法吃了。
看见几人便秘的样子,程风只好伸出他那肉嘟嘟的小手:“给我看看有些啥菜。”
接过递来的牌子看了一遍,确信大明时期的菜还是很单调,菜单上基本没有蔬菜类。只随手点了几样:“红烧肘子、红烧狮子头、酱爆回锅肉、酱爆豆腐、萝卜排骨汤、再来六屉肉包子。没有蔬菜吗?”
小二回答:“回小公子话,这大冷的天,没有蔬菜。”
“那就算了就要这几样吧。”程风想起上一世小时候在东平老家,冬天吃的一点绿叶子都没有的老白菜梆子,心里就是一个寒战。
“客官稍等。”小二转身退出房间。屋外随后响起小二传菜的声音。
见小二退出去,房间里没了外人。程大龙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五锭银元宝:“风哥儿,你看这银子咋办?我们每个人怀里都揣着这么沉甸甸的五大块银子,这走街串市的,怕不是个办法。”
程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觉得您们一人揣一个最好,,一会需要买东西的时候你们好付账。其余的都放进二狗叔抱上的那个箱子里,这样大家身上就轻松了,每人身上也都有壹佰两,这样更安全一些。银子分散在大家的身上,虽然大家都沉甸甸的,但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虽然我们也不走小巷道,各自揣着也比较安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有什么别的突发事件,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揣的有,也不至于被人一锅端干净。”
大家都觉得风哥儿这样说好有道理,就各自把多出来的银锭都拿了出来,装在了那个大木箱子里。又把藏在衣服里的大银锭子挪了挪位置,紧了紧扎着的腰带,各自都觉得应该是把东西藏得很好了,这才安心了一些。
见大伙儿把身上里里外外的收拾停当好几遍,点的菜还没传上来。程大龙小声的问程风:“风哥儿,那些菜是不是很贵,听你说的菜名可全是肉,这一顿饭咱得花多少钱?”
程风看了看一脸充满着求知欲的几人,搓了搓肉嘟嘟的小手,摆出一副很是得瑟的小表情:“这有何贵不贵的,出门在外,我们能吃饱吃好才重要,其他的都不是关键。再说了这大冬天的,那蔬菜怕是比吃肉还贵,这样的季节不吃肉,吃蔬菜对我们来说更是不划算。”
几人聊着天喝着茶,借着等吃食的机会,问了程风各种各样的问题,大家都觉得风哥儿虽然人小,但知道的事情似乎是很多。面对大人们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程风没有办法,只能一一作出回答,答案当然是有的真有的假。眼看着这一大壶茶水都已经喝完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小二开始上菜。
等到菜上桌后,青山堡的几人眼睛都亮了,满满的五大碗菜,六屉肉包子被一扫而空,最后是茶水都没剩下一滴。
吃的时候是个个开心,最后付款的时候,听到店小二说需要四两三钱银子,把个程二虎心疼的滴出血来:一顿饭四两多银子,这儿子太败家了,这吃的哪里是猪肉,这明明就是龙肉。程二虎决定以后再也不进酒楼了,只吃路边小吃铺子的。
程二虎含着眼泪付了账,含着眼泪把儿子扛在肩头,姜二狗,姜狗剩两人抬着木箱子,一行人这才出了酒楼,一个个的都满面春风,兴高采烈,只程二虎眼泪汪汪,心尖尖滴血,只是刚跨出酒楼,外面的寒风一吹,程二虎映射着元宝影像的眼泪都被吹了回去,仰头问在自己肩头上的儿子:“咱们现在去哪里?”
“去县衙那条街逛逛。”程风想都没想就定了方向。
等余大鼻涕带回了马车,姜二狗两人把盒子抬上车又放回原来的位置。
程风也没有坐马车,就骑在自己老爹的脖子上,石老爷子牵着马车,几个人一路走,一路看。寒风凛冽的,街上也没几个行人,所以经过了很多铺面,尽管有店小二路边大声招呼着招揽生意,但一般的店铺程风也没有兴趣,也没有停下脚步。直到看见一家书铺,程风才说要进去看看。于是石老爷子和姜狗剩在外面守着马车,程大龙,程二虎扛着程风,冯二宝,张二狗在后尾随着进书店。
一群文盲进了书铺,书铺的小二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几位。看穿着,看气质,看长相,看哪哪都看不出有一个是读书的。
可奇怪归奇怪,有客人进来该接待的还是要接待。一脸轻视小眼神的小二还是走出来招呼:“几位客官是要买纸笔还是书?”
“俺们啥也不买,只是随便看看。”几人见小二那看文盲一样的小眼神,心里发虚,目光躲闪都不敢正眼看小二。毕竟这里是卖书的,只有读书人才敢进的高大上的地方,他们几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进来算怎么回事,闻着这满屋子的墨香,心里产生了一种玷污了圣人的感觉,大气都不敢出了。
看见店小二那轻蔑的小眼神,再看自己这边几个唯唯诺诺的大人们,程风不干了,冷冷的回应:“小二哥你啥眼神,他们不买书,是你小爷我买书。小爷我这么大个人你就没有看见吗。”
店小二一看是位三、四岁的小孩,心想,就你这么大个人,你要是不说话,我也看不见啊。不过人家要买书,那就是顾客,态度就要好。脸上的笑容一变,马上真诚起来:“小公子是要买启蒙书吗?小店启蒙书籍齐全,应有尽有。”
“除四书五经之外的书都拿出来让小爷过过眼。”
店小二一听,四书五经外的书?那不就是杂书嘛:“小店有各种话本……”
“停,小爷可是研究学问的人,不看话本,小爷要的医家的书,农家的书,墨家的书,兵家的书,总之就是除了四书五经之外的书就行。”
“小的懂了,小公子等等。”店小二这回明白了,转身从书架上一通抽抽捡捡,一会抱来大摞书放在柜台上。程风也从程二虎脖子上下来,把围着屁股的屁兜搂了搂,一屁股坐在柜台上的那摞书籍旁,开始一本一本的翻看。
店小二见程风那哗啦啦翻书的样,直接怀疑这货也是个不认字的文盲。
程风一本本的看,游记,杂记不少,可没一本有名气的。眼看就丢旁边一小半了,程风终于看到一本医书《濒湖脉学》。小心的放在旁边。
看见小屁孩小心翼翼的把一本书放在另外一边,店小二这才觉得这小屁孩应该可能还是认识字的,他那哗啦啦乱翻的样子,应该是不满意书中的内容才翻得快了些。
接着又翻了几本后,程风没耐心了:“小二,有没有《齐民要术》,《梦溪笔谈》,《黄帝内外经》,《本草纲目》,《三十六计》,《孙子兵法》,《纪要新书》?”本来还想问天工开物,景岳全书,一想这时候天工开物和景岳全书还没写出来也就算了。
店小二一看这小破孩翻书都翻急眼了,赶紧的上前帮忙找。有人帮忙就是快,一小会时间,两人从书堆里找到了黄帝内经,孙子兵法,千金方,加上先前找到的濒湖脉学,一共只有四套。
程风把四套书抱一边后问小二:“这书你们有几套?都拿来给我。”
小二一听全部都要,看来这个是真心要买书的,又看看站边上的几位,一个个唯小屁孩马首是瞻的样子,小二心中一喜:“这书小店都只有一套,不过小公子说的本草纲目小店也有一套,只是书太贵,放的时间也很久,书有些旧了,小的没敢拿过来。”
程风一听本草纲目:”拿来小爷看看。”
小二搬了张椅子从书架最高处抱下一套书放在程风面前,用鸡毛掸子掸净灰尘。
程风打开封皮,拿出一本翻看,书是刻印版的,因为放的时间有些长,纸都有些黄了。数了数,一套十四本,难怪卖得贵。
程大少小手一挥:”把你家所有的百家姓和千字文的书一起都打包,不管有多少本小爷我全要了。”
全要,店小二大吃一惊:“小公子,这百家姓千字文小店少说也有二、三十本,小公子确定全要?”
“只有二、三十本?这么少?算了,少就少一点吧,都包上。”程风听说只有二、三十本有些嫌少。
程风嫌少,其他几人可不嫌少:“风哥儿,咱一样买一本就行了,都买了也没有用啊。”程大龙首先就站出来反对,这书又不当吃,不当喝的,买这么多干嘛?这不是乱花钱嘛。
“这又不是我要读,这些书我都读过。这是分给堡里的小朋友们用的。”
听说是给堡里的小孩用的,大家都不说话了。
结果就是五十多本百家姓千字文,加上五套杂书,整整花了八十多两银子,因为买得多,书铺还送了两书箱才把书装完。
程二虎扛起程风,姜二狗,石狗剩各背一个书箱送回到马车上,大量的书占了马车很多的空间。一行人这才回转车马店。
安顿好买来的书籍,程大龙找车马店掌柜的问官办伢行的一些情况,希望能从掌柜的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避免去的时候不懂得伢行的规矩招惹是非。掌柜的寻思店里也没多少事,他们又是店里的大主顾,直接安排让小二带路,说是伢行他熟悉。于是一行人再次出门,直奔目的地官办伢行而去。
穿过几条街,来到南城,打从那家李记典当行门前经过,程风看了看这家县城最大的当铺,心想这不会里哪位县领导的产业吧。果不其然,只听小二边走边介绍:“几位爷刚走过的那家李记当铺可是主薄李老爷的产业。”程风心里感叹:“这城里有些规模的可能都是县衙各位老爷们的产业。”
又走过两条街,都快到南城门了,才转入一条小巷,直走到小巷最深处才见到一处院门。果然是买卖人口的地方,藏得够深的。程风都怀疑这不是官办而是黑市。
小二上前扣响几下门环,然后闪身站在门边。
不一会儿,“谁啊,这大冷天的来敲门。”门里传来询问声。门上的小窗也随后打开,窗口露出半张男人的脸。
“徐哥,是俺,陆小六。有客人想买下人,所以带来找哥哥。”听见询问声,店小二快步上前回话。
“是小六啊,俺说这大冷天的谁会出门,原来是你小子!快请进屋,快请进屋。”随着一声吱嘎声起,大门打开半边,里面走出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满脸笑容的往门边一站,让出路来,弯腰对程风一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老爷里面请。”随后也直起身来在前面带路,把一行人引进了客厅。
进入客厅,程家龙虎抱着程风坐下,其他几人往身边一站,很是有些气势的样子。
徐伢人给两位看了茶,随后问道“几位爷想卖啥样的下人?”
程家龙虎二人齐齐的看向程风,他们也不知道要买啥样的。
程风没法,只好自己出头了:“哥哥您这可有什么手艺人?
徐伢人一看回话的是那位还被抱在怀里的奶声奶气的奶娃娃,心里直呼稀奇,原以为做主的是这两位爷,原来这两位爷也是下人,怀里这位才是能做主的小爷。
惊讶归惊讶,稀奇归稀奇,这小爷在小不还是个爷不是。徐伢人更是笑得灿烂了:“请问这位小公子想买什么样的手艺人?”
这事程风早就想好,不是什么样的手艺人,而是所有的手艺人:“不管是什么样的都行,打铁的、烧砖瓦的,做金银首饰的,做铜器玉器的,做过掌柜的,会盗墓的,会捏面人的,会吹糖人的也算,总之所有算是门手艺的都算吧,可有?”
徐伢人一拍大腿:“这可真是巧啦,俺这里还真有几位,还是全呼的。只是不知小公子要不要得完,人有些多。”
程风一听卖人还有卖成套的,也是奇了:“是什么样的手艺人,又是怎么样的全呼法,说来小爷我听听。”
你听听,你听听,人家爷就是爷,说话都不一样,人家不说俺,人家说我。一听就不是一般人。徐伢人更是认真了:“回小公子,俺这里有一家原来开铜器铺子的,从掌柜到师傅到小二都在。一铺子的人整整齐齐的。”
一听是做铜器的,还是整整齐齐一铺子的人全在,程风这能害死猫的好奇心是忍不住噌噌噌的往上涨:“快说说是咋回事,这咋还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都被卖了?”
“原是这么回事。”徐伢人喝了口茶,平心静气的道出原委:“这位掌柜姓刘,原是本县前典史刘永乾的家奴,帮刘典史经营一家铜器铺子,铺子里的三位师傅也是刘家的家奴。
这不咱山东闹白莲教,各县严查白莲教教众,这刘典史就倒了霉,被查出跟白莲教有勾结,被革职查办,全家被发配到琼州去了,家产也充公,所有下人被发卖。这不全到俺这里来了。”
“一共有多少人?”
“刘掌柜全家,两口子,两儿子和儿媳,一女儿,另有一儿一女和两个孙子太小,不在发卖人口里,一共七口人。四位师傅除五个不满十岁的小孩不算数,全部十二口人。总共十九口人,加上九个白送的小孩,共有二十八口人。”徐伢人算了算总人口,叹息一声:“不过都卖得不贵,小公子要不要全买下?人是多了点,可这不要银子的小孩子也多,还能陪小公子你玩。”徐伢人叹息一声,对程风说着话,眼睛却看着程大龙程二虎:“都是可怜人啊,小公子全买下可就集了阴德了。”
程家龙虎见徐伢人看着自己,心里直嘀咕:“看着俺干嘛?俺可不想买这么多人,全是小孩,买回去能做什么事?堡子里小孩子够多了,都三十好几个了。集这阴德得花多少银子!”说真的两人都不愿意,全看向程风,只等他表示要买几个。
程风知道买人这事真要让自家老爹做主可能也就买两三个了事,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而且人没见到,也不能先做决定不是。
于是赶在老爹开口前率先表示:“买不买,买几位这不也要先看看人再说,徐哥哥还是先把人叫出来我见见。”
“小公子稍等片刻,俺去去就来。”徐伢人起身去了后院。
只一会儿,徐伢人带着一大群人回到客厅。徐伢人回到位置坐下,客厅中间忙乱了一会后,所有人排成了三排。
“全在这了,老少一共二十八人,小公子请过目,有需要知道的也可以问他们。”
程风扫眼一看,站前排的四人,一位四十来岁,看上去有点文气,应该就是那位掌柜了,边上一老者,看年龄有五六十的样子,看着那双粗糙的手,总觉得这应该就是那个老铜匠,老者边上三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应该就是三位师傅了。那掌柜的身后站着两人,年龄大约二十多岁到三十岁的样子。中间排打头站四十来岁一妇人,妇人边上两位二十多岁两妇人,看穿着年龄大些的妇人明显比其他几位好些。
三位妇人旁边有五位小妇人,两位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怀里都抱着位一两岁样子的小豆丁儿。一位大约二十一二岁,还有些大肚子,可能是有孕在身。另外两位十二、三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