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身侧的小孙女,只见她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头顶上一撮没有梳好的发丝微微翘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乖巧,和刚刚气定神闲威胁牙婆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囡囡,你刚刚为什么要站出来,还有,你什么时候通晓律法了。”
听见他的话,林惜抬起头,一双大大的杏眼里似有不解,她轻声开口,“阿爷,您不是时常教导我们要怜贫悯弱吗?刚刚二婶子和小苗姐被欺负得那么可怜,我实在不忍心就开口了。
至于律法嘛,您忘啦?您书架子上最高那一格不就放着《大庆律》吗?你们每次下地我一人在家无事,就翻来看看,自然晓得一些,只不过没有行之表哥那么精通罢了。”
里正一怔,恍然想起他身为里正,身负着村里的制度教化之责,自然是有本朝律书的,但村邻之间的纠纷很少会用到律法,大都自己内部解决,实在不行的再请族老和他做主,所以这本《大庆律》早早地就被他束之高阁了。
其实家里男孩子都送去过学堂读过几年书,但最终都因为不是那块料而放弃了,林惜虽然没去过学堂,但家里人都疼她,不愿让她做个睁眼瞎,也都会教她读书写字。
但是里正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然能够耐着性子读下去冗杂晦涩的律书,平日里虽然话不多,却是将他的教诲记在了心里。看着小孙女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正感到自豪的同时又不禁有些惋惜,若她是个男子,以她的这份聪慧和性子,天生就是读书走科举的料。
但对着林惜,他却没将这份惋惜说出口,而是伸出宽厚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将那缕翘起的发丝抚平,眼神慈爱,“你做得很好,阿爷为你感到骄傲。”
爷孙两人气氛和谐地走了一路,快要到家时,林惜突然开口道:“爷爷,您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儿要和行之表哥说。”
里正想到今天杜行之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又看了看自家孙女微红的脸颊,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叮嘱她早点回来,挥挥手让她自去。
林惜在两家的分路口等了片刻,等到了披着霞光回来的杜氏两父子,看见林惜,杜行之和杜演打了招呼后,两人站到了路边说话。
“行之表哥,今日多亏你出声相助,否则那牙婆定然不肯放手。”林惜一双水润润的杏眼带着明显的倾慕,直看得对面的少年耳尖微红。
杜行之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我不过是背了几条律法罢了,主要还是表妹的一番话说得他们心虚,不战而屈人之兵。”
今日他在人群中目睹了全过程,一时愤慨,想要上前。但父亲拉住了他,说此事自有林家族老和里正做主,他们一家外姓不好插手,他只得忍住愤怒静观其变。
但眼看着情势越来越不对,他实在忍不住想要开口,却被林家表妹抢了先,他看着这个平日里安静柔弱的女子为了可怜的郑氏母女据理力争,而自己一个读书人却龟缩在角落,最终还是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声援了她。
在他出声那一刻,他明显看到了她眼中的惊喜,他被那灼灼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底里更多的却是自己终于敢迈出一步,为了弱者发声的激荡之情。
然而此刻,再次被这双如水的眸子看着,他却再也无法用少年侠气来掩饰自己的的内心了,话语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然而接下来少女的一通话,更是让他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