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盛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这句话。
如今这殿中要置人于死地的魔女如何会是亡妻口中可爱的妹妹?
曾清彗对自家小妹总是带着宽和,“我妹妹年岁小,生来爱笑不多话。如今不过十岁,尚未长开,表面上安静听话,实则性子执拗一根筋,特别有自己的主意。”
可是,曾家的小女儿怎么会还活着呢?
这个女人,和他印象中的曾清雪长得一点都不相像。
况且,他亲自派人去安平县求证过,曾氏一门已经死绝了!
刘鸿盛想开口求证,只有水流灌进肚子里,他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身子像是被重物拖着,拖向深沉的水底。
那口大水缸像是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亦或是黄泉忘川,漆黑黑一片不见底。
然而,他的神识又无比清明,在这片无际黑暗里,他像是又看到了红彤彤的一片光景。
这光景越来越清晰,赫然是他和曾清彗大婚那天,刘府内外挂满了一片喜庆的红绸。
锣鼓喧天,宾客盈满,好不热闹。
喜庆的婚房里,红烛高照,一对新人于榻前相对而坐,男俊女美,真真是天造地设般配至极。
曾清彗笑靥如花,一袭红色吉服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美艳无双。
她手持酒盏,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说:“夫君,今日你我高拜天地君亲,饮下交杯酒,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刘鸿盛亦情意满满,戏文里听来的誓言张嘴就来,“你侬我侬,情多似火,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不分离。”
一刹那,画面变幻。
喜庆热闹的红绸尽数消散,秋日艳阳下,池子里残叶片片,传来凄厉女声:“夫君,我是慧慧啊,救我!”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按着曾清彗的头往水里压,那满头珠翠散落下来,墨色长发铺满了水面。
曾清彗的一头乌发像是一匹上好的黑色缎子,无数夜里,两人欢好过后,他时常勾起把玩。
如今飘在水面,却如同缠足杀人的水草,让人心生恶毒避恐不及。
曾清彗大叫着拼命地挣扎,可是脖颈上的那双手熟悉又陌生,死死地压制着她。
凄厉的女声恢复温柔,一声一声在他耳边说:“夫君,池水冰凉,你下来陪我啊!夫君,生同衾死同穴,不要忘了誓言!”
哗啦一声,有东西破水而出。
刘鸿盛已经奄奄一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哪知又被拖出了水面,只是他自觉已离死不远了。
萧则玉冷眼望着他,开口问:“刚刚是不是很怕?我姐姐应该也很怕的,可是,你一点没有顾念夫妻之情。这几年,锦衣玉食的你是否也有过不安?是否也忏悔过?今夜,我会送你去地狱里赎罪!”
刘鸿盛恍恍惚惚似是看到了慧慧,她来接自己去哪里?
凭何?凭何!
是曾氏不检点在先,是强权压下,他亦不得不顺从。
不是他的错!不是刘家的错!
他的灵魂被困在这具无法动弹的身体里疯狂叫嚣,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折磨,却无法反抗。
不知何时,再次落起雨来,浓雾一层一层地围住了整座抱鹿山。
雷声隐隐传来,天边流火闪动,整片天都是阴沉灰暗的,让人分不清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时辰。
殿中忽明忽暗,萧则玉的眉眼在这片光影中越发冷漠。
“疏林,带上他,我们离开。”
疏林轻松拖起半死不活的刘鸿盛,跟在萧则玉身后,往殿外走去。
突然,暴雨加注,萧则玉头顶上罩上了一把青竹伞,疏林担忧道:“主子,不要淋雨。”
此时距离晨钟还余半个时辰,寺中寂静,一路行去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