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穿过那座废弃殿宇的角门,进入抱国寺后山。
山中高树遮天,草露沾衣,呼吸之间,肺腑皆净。
萧则玉率先打破沉默:“今日要感谢魏大人。”
魏无忌侧眼看她:“谢我什么?”
“今日法会上突发变故,我母亲和妹妹亦在其中,若不是魏大人出手及时,制住了现场,她们亦或是更多无辜之人恐受牵连。”
萧则玉说得诚恳,以图消除心中懊悔。
“这是我的分内事。”魏无忌问萧则玉:“郡主寻明镜大师所为何事?”
萧则玉看他一眼,把手里攥着的纸递给他,“这是明镜和尚给我的批命。”
魏无忌接过来,见是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新纸笺,展开来看,上面写着一首七言绝句,字迹端正庄肃。
落日寒烟永安敝,寒月倒悬虚实遇。魂逝灯灭君身危,孤影萧萧逐流水。
他轻声念了一遍,只觉凄苦,嘲讽道:“老和尚文采实在是太差,写的什么玩意儿。”
萧则玉粲然笑了起来:“也只有你敢这么骂他。”
魏无忌正色道:“陛下亲封的大凌郡主,自是命格高贵,福泽绵延,下回让他重写一份吉利的。”
萧则玉嗤笑:“你们这些盛京的贵人都这么算命么?结论不称心就重来一回?”
魏无忌居然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抱国寺既然担着皇家国寺的名头,遇着贵人自然要说点好听的。他凭什么写些残灯将灭的晦气词句?”
萧则玉道:“世上测字相面算命的人九成九都是骗子,但是,明镜是那百分之一。”
魏无忌似是极为反感明镜,哼了一声:“你高看他了。”
萧则玉见他坚持不认,心里觉得挺有意思,笑了笑不再反驳他。
明镜和尚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这批语对也不对,萧则玉笑了笑,并不在乎。
两人聊了会儿相术和占卜的话题,就走到了后山石碑处。
天气阴沉,雨势渐弱,远处的山峦在灰云笼罩下,轮廓模糊不清,像一幅山水画,墨色层层晕染开来。
巨大的石碑群沉默地矗立着,被雨水冲刷过,墨色更显浓郁。
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就像进入了一座迷宫。
萧则玉行至一石碑处顿住脚步,此碑古朴方劲,刚健整饬,用笔多方笔起收,少作提按,取中锋行笔,兼参侧锋作波磔。
一路穿来,碑文楷书居多。
曾清山钟爱隶书,想来定在此碑处做了停留。
未时末,曾清山进入碑林,拓写十二张碑文,快得话也要用时将近一个时辰。
申时末,曾清彗就找了过来。
曾清山的失踪时间在酉时左右,前后不超过一刻钟。
落日时分,该下山的早已经下山,留宿寺中的也不会继续在外逗留。
江显已查到,当天留宿寺中的人家一共七家,其中就有太傅府。
曾清彗被太傅府公子侮辱一事是真,那曾清山的失踪之事也许亦和太傅府有关。
萧则玉内心有些自责,她初初重生后,这具身体太弱,蜀州之遥,一直到今年回京才着人手寻找曾清山的下落。
只是时日已久,寻一个无故失踪的人,仿若大海捞针。
浓浓湿雾,竹伞歪斜,风吹着雨水打在萧则玉扬起的脸上,她伸出手指触摸这石碑上的刻痕。
魏无忌唤她:“萧则玉。”
萧则玉回过神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这三个字都似好听不少。
“郡主喜爱隶书吗?喊你几声都未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