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东牛堡的队正带人抬回来的,大胡子医官把他救了回来。
在这荒山野岭的边关,一个新兵以前经历了什么,无人在意,也无人过问。
虽说凌燕这几年无大战,但是关外燕人小打小闹侵袭不断,自然也无人可放松警惕。
曾清山的身体慢慢恢复起来。
他便在东牛堡安顿下来,东牛堡是雁门关四十多座营堡的其中一座,位居雁门关城之东,南北皆是蜿蜒山脉。
曾清山身子彻底好利索后,便作为新兵跟着列队操练,春秋农忙的时候还要轮流种庄稼收庄稼。
最初,他双手因握笔处生成的薄茧因握枪起了血泡,一次次挑破,渐渐地,双手布满厚厚的茧子,再不复读书时莹润。
最初那段日子,他闲暇时要么去医官的草庐帮忙,要么躲回自己的屋子,想念着千里之外的家人,亦思索着如何才能回到江南,如何才能报仇雪恨。
军中的汉子们也不爱和他来往,眼神中总是带着嘲讽,嘲讽他的瘦弱,他额头的刺字,嘲讽他的不合群。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次小小比试,他才真正融入了这个群体。
说到这里,吴忘尘眼眶里已盈满了泪水,“两年前,我最后一次见清山兄时,他右手掌裹着一圈一圈的纱布,说是刚参加了剿匪,被利刃刺穿了手掌。我无法想象那该有多痛,清山兄却笑着说,福祸相依。”
萧则玉想起十二岁那年与二哥曾清山探讨濒临绝境时人之生死问题。
他们从中秋灯会上回家,在夜里满是灯火的街道上并肩走着,哥哥边走边给她剥着葡萄皮,还要听她碎碎念不要把葡萄皮随手扔在路上。
若是有一天,杀意笼罩着我,我亦要奋起反抗完成绝杀。
人之一生,活着才能感知快乐和痛苦,死了就五感消失,不知幸福也不知悔恨,而活着的家人,却被阴影不断侵扰。
一个时辰一天一月一年一生,独自拥抱月亮和无人共情的记忆。
少年忍着她的喋喋不休,弄得满手汁液,把剥好的葡萄塞到她嘴里,暂时制止了她的语调,“也许某天,某种境遇之下,我们必须对自己做出选择,是杀,还是活。”
“既然深渊亦凝望着我,若真有信念崩坏的那一天,自然是选择杀选择活着。”
少女满嘴清甜,像只小松鼠鼓起了两腮。
少年手上未停,“别只顾着吃,听见我刚说的没?”
“听到啦!可我们连只鸡连条鱼都没杀过,若真遇上那种境地,如何反击?”
“自然是拼死反击……你还想吃?没了!”
“那哥哥再回去给我买点吧。”
“你自己去。”
“哥哥去。”
“自己去。”
“哥哥去。”
少年忍无可忍,恨恨道:“你可真是好样的……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