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少女推搡间簇拥着一名青年男子,青年举止彬彬有礼,说话也自成一套风趣,不时逗得少女们娇羞地低下头。
青年看着争抢到自己面前的姑娘们,心中无限得意,眼珠一转,随口赋诗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姑娘们听了纷纷叫好,一句诗便轻易俘获了一众芳心。青年正在得意之际,人群中突然冒出一道怯生生的少女音:“陶公子,这是你自己写的呀?”
少女的语气温吞吞的,话中并没有恶意。
青年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
少女仍有存疑,又试探地问:“那陶公子为何没有考上孔铭呢?”
小姑娘年纪小小、没心没肺,话里依旧没有恶意,可惜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此话一出,便冥冥中得罪了某些人。
所谓孔铭,乃是奉常任清冉和文帝方瑜早年创办的学授,只有世家子弟有资格参考。
从太学考入孔铭的弟子得再修习三年,随后统一参加公试,公试结果前十者将直接安排入朝为官。
而其余的也有机会到各个郡县上任,至于平民百姓想要为官,仍旧只有举孝廉一条路。
这个制度说好听点,是想给世家子弟们为朝堂效力的机会,说难听点,就是想沿袭祖辈传下来的世袭制,但又不想满朝废物。
青年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悦,但还是佯装出一副彬彬有礼来,手指也无意识地挽了一缕垂在胸口的头发,反问道:“本公子乃是孔铭的夫子,又何须考上孔铭?”
少女疑惑道:“陶公子,你是孔铭的夫子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随即有人推了那姑娘一下,“是真的!陶公子跟我说过,这几日要去给阿宝他们授课几日呢!”
陶晋得意地点头道:“对,没错。”
少女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奈何仍执着某些疑惑,便忍不住道:“可是……”
还没等她可是完,就被人狠狠一胳膊撞到了地上,身边人都看到了,却没有一个肯扶她一把。
似乎扭到了脚踝,少女站不起来,眼眶顿时发红了,她仰头看向青年,却撞上他那不屑的目光。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青年已不再看她,继续跟其他姑娘有说有笑。
少女委屈的泪光直在眼眶里打转,奈何脚踝疼到了骨子里,腿脚使不上力气,只能自己揉揉脚踝,眸中还有了几分懊恼。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她眼前,随后耳畔响起温润的少年音,“你还好吧?”
少女吸吸鼻子,惊惧地抬头看向来人。
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着蓝白衣袍,生就一张俊美略带稚气的脸,头发虽挽得随意,却也极具精神,此时他微微弯下腰,一缕头发垂落下来,便有了几分灵气。
可能是顾及少女的名节,他特地在手中放了手帕。见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人却一动不动,便问道:“你怎么了?”
“嗯?我!我……夏……夏婉儿!”少女回过神后,隔着手帕抓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怯生生地说道:“谢……谢公子。”
谢子婴余光扫过那一众人,似明白了什么,遂拨开人潮走进去。
原本少女们对此很是反感,但回头看到来人的模样后,又不禁生了些敬畏,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了道。
陶晋察觉出不对,挑着眉问道:“你是?”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夏婉儿,随后摆出一副看穿真相的表情,阴阳怪气道:“怎么,英雄救美?”
夏婉儿似乎很怕他,拽着谢子婴衣袖的手紧了紧,几乎要去抱他胳膊了。
谢子婴忽然注意到旁边有个卖发簪的小摊,此时小摊贩正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他脑海中灵光一现,掏出一串五铢到小摊上,又抄起一支发钗,随手插进了夏婉儿的发间。
他不疾不徐地温声说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说罢,又转向陶晋微笑道:“《诗经》是太学的基本功课,哪怕是刚入太学的小孩子也会背两句。”
“……”
谢子婴看了下天色,估摸着等会又得挨程易一顿臭骂,便不再与他们周旋,趁众人议论纷纷没缓回神,连忙带上夏婉儿溜了。
夏婉儿的脚踝伤了,就这样扔下她不太好,尽管很担心挨程博士的骂,谢子婴还是在良心的驱使下,顺道送了她一段路。
这小子总算是想起来方才的无礼,连连作揖道歉,“夏姑娘,方才实在唐突,还望姑娘莫要误会。”
夏婉儿被他的动作逗笑了,便道:“我明白的呀。”
夏婉儿想起发簪之事,又顺手拔下来递给他,“谢公子替我解围,然发钗于男子来说意义非凡,便还与你吧。”
这话没问题,发钗素来是赠与家中女眷或心仪之人,虽说他的初衷是解围,但夏婉儿也断然是不能收的。
只是谢子婴拿这玩意也没用,恰好不远处有个卖花的小女孩,他灵机一动,遂走过去,悄摸将发簪放进了女孩的花篮里。
小女孩年纪尚小,这样就没有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