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昱却有意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想替洛子规出头?”
“是我欠他的,我得还。”
可能是对他没了戒心,谢子婴突然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温昱,若我们是朋友,没准会成为莫逆之交。”
温昱却泼的一手好凉水,“别了,你太蠢。”
“……”
温昱又问道:“你为何如此看重任思齐?”
谢子婴觉得他这问题怪怪的,便反问道:“怎么了?”
温昱解释道:“超过了朋友的尺度。”
谢子婴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儿,但更多的是愧疚,你想听么?”
“嗯。”
谢子婴回忆了片刻,轻声述说道:“我爹与任大人素来不和,我与思齐自不会有机会相识,偶尔照面也不知对方是谁,甚至受我爹的影响,我少时也很讨厌任大人。”
谢子婴腾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我这么大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个……我讨厌的样子。我少时性子内敛,在太学并不招人待见,时常挨同窗弟子的揍。”
温昱挑眉打断道:“你乃是当朝相国之子,谁敢动你?”
谢子婴不以为意,“我同我爹的关系格外冷淡,不少人背地里都在骂他奸臣,说来可笑,我少年无知,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便觉得他们说得很对,以为我爹真的有错,甚至认为自己是奸臣之子是件很丢人的事。”
温昱没吭声了,默默地听着。
谢子婴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很冷很冷,我去太学的路上又被几个弟子追着打,那时好蠢啊,打不还手、骂也绝不还口,一昧地躲着他们,甚至抱着‘我爹犯的错该由我来承担’的天真想法。”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又眨眨眼,“其实起先他们忌惮过我爹是丞相的,只是因为我长期闷不作声惯了,他们便笃定我不会找我爹告状的。”
温昱迟疑了一会,温声问道:“后来呢?”
谢子婴抚着下巴道:“我是逃到护城河桥面的时候被他们几个围堵的,当时以为逃不了了,却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挡在我面前。你不知道,他当时个头可小了,半点不像与我同龄的,被那几个弟子讥讽了几句,我才知道他是任大人家的。”
“我当时也讨厌任大人,自是不愿让他救我,更不想欠他人情,便让他滚开。可他听了非但没走,还扬言要报官,回想他那副模样,还是觉得特别傻。”
谢子婴抽空瞄了温昱一眼,见他听得认真,便接着道:“他们当中也有世家子弟,常年欺负人惯了,明知我们的父亲位高权重,仍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又怎可能怕报官威胁?”
“后来……”他说到这里,话音陡然间也没了温度:“这小蠢货一心护着我,被……被人从桥上推了下去。”
“他摔破冰层掉进了河水里……我很想拉住他,却只能眼睁睁看他在水里挣扎,那些人在岸边笑作一团,就连推他下去的王八蛋也没打算救他。”
“河水那么冷,他还那么小……后来他落下了风寒的病根,一年到头总裹着狐裘,稍一受风就会叫冷。”
“那时什么也不懂,曾听博士们提过廉颇负荆请罪,便学着人家的样子,冬日里把衣服脱了,背着戒尺跑到任大人家里去请罪。”
温昱忍俊不禁地轻笑一声,很快又正色了。
谢子婴也忍俊不禁道:“当时可把任大人吓坏了,他二话没说,脱下外衣就将我裹成一团。我就说,‘我是来负荆请罪的,这样没有诚意’,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丢人。”
温昱问道:“后来呢,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后来……”谢子婴回忆道:“再遇到他们我就破天荒还手了,但他们人太多,我还是打不过他们,是流玉知道我被欺负后,跑去替我揍了他们一顿。”
“然后呢?”
“再后来进入孔铭我就变了,也就没有后来了。”
温昱:“……”
趁温昱在发呆,谢子婴有意无意地凑近了些,想要看看他的模样,“咱们交个朋友吧,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我日后好找你喝酒?”
温昱察觉他在靠近,似乎并不在意,而是纵身一跃,便稳稳地落到墙外面,只扔下一句,“来日方长,等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还会来找你的。”
“你还没说你住哪!?”
谢子婴抓过烛火追出去,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了。
真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