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个月到一年吧。”
在医院里,最不缺的是什么?是哭声吧。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哭声,病人的哭声,家属的哭声。在这里,哭泣并不是一件令人侧目的事情,大家都感同身受地接受了这些悲痛的声音。
一切发生地太突然了,太澜觉得,自己仿佛昨天还在陈旭家里吃着她做的大餐,陈旭笑着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少不了端个盘子。严佳宜的口头禅是“哇塞,超棒的!”久而久之,太澜也跟着说了起来。而今天,她却站在这里,听着医生宣判了陈旭的死刑,听着他们两家人悲恸的哭声,听着熙熙攘攘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脚步声。
对路过的人来说,今天与昨天并没有什么大不同。但是对于此刻站在墙角的他们来说,却是天翻地覆的毁灭。
化疗的过程是痛苦而煎熬的,陈旭的头发已渐渐掉光了,体重也迅速下降,脸颊凹陷,皮肤变得黝黑不成人形。即使如此,大家都是笑着安慰说,“今天看起来好像比昨天气色好了很多”。
太澜看到佳宜一边笑着说,一边把陈旭掉落在枕边的头发偷偷捏进手里握成一个拳头。等陈旭安稳下来,她才跑到医院楼下,对着手心里的头发嚎啕大哭。
化疗的效果一次不如一次,陈旭开始大口吐血,呼吸不稳,更甚至大小便失禁。
“让疼痛来的更猛烈些吧。”她大声笑着,为了安慰病床旁忧心忡忡的各位,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乐观些。
太澜提着刚买的红豆薏仁粥过来,一眼就看到佳宜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哭泣。这样的情形已经有不少次了,所以她也像往常那样走过去沉默地陪着她。
“她说太痛苦了,她放弃了。我该怎么办澜澜姐。我想她坚持下来,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为了我们,她一直咬牙忍着疼痛,她一直很强的,小小的病痛哪会哼一声。她是真的很疼,疼到她不想再活下去了。我不想让她再这么痛苦了,可是我又不想失去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尊重她的想法吧,她承受的是我们想象不到的痛苦,如果这份痛苦一直延续下去,只会让她活得生不如死。叔叔阿姨们应该很难以接受吧。”
“妈妈听到她这么讲,哭着跪下来求她,希望可以尽最大地努力让她活下去。可是想到她那么痛,我就好难受,我愿意减寿五十年来分担她的痛苦,为什么上帝听不到我的祈求呢?”
太澜把轻手轻脚把红豆粥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但陈旭还是醒了过来。
“你又来了澜澜姐。谢谢你。”陈旭有气无力地笑道。柜子上的手机叮一声响,“好久没收到短信了,能读给我听吗?估计是10086提醒我该充话费了。”
太澜拿起她的手机划开,短信是佳宜发过来的。看了一眼内容,她立马鼻子一酸,水雾弥漫了眼睛。
“怎么了?”陈旭见她迟迟未出声,费力的转过头来。
“是佳宜发的。”
“刚刚还和她讲话呢,她说出去买点饮料,怎么还发消息来了。她发了什么?”
“她说...'旭旭,你知道,我的悲痛并不比你爸爸妈妈少,但是我尊重支持你的决定,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来生也要请多多指教。'”太澜照着短信读,泪水打湿了屏幕,病床上的那人也是陷入了沉默。
“澜澜姐,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向天再借五百年。。。其实我啊,再借五年就知足了。只要,不那么痛就好了,真的太痛了。”她闭上眼睛,藏住了眼中的泪水。太澜忽然想起,从接受噩耗到接受化疗,陈旭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一直以来,明明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却努力掩藏着身体的剧痛和心里的无望,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不牵强,安慰着她们。
陈旭出殡那天是个大晴天,就好像她生前一样,永远都是朝气蓬勃。虽然太澜没有表意,但毛毛却跟着她一起出席了葬礼。Rico好奇地看着这一切,问道,“为什么我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因为她去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捉迷藏吗?”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