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晚内观两次,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可那一片虚无的内景之中依然没有炁的踪迹。
我只好在内景中一遍一遍练习着《华阴72散手》。
夜里正苦闷着,忽然两道人影透过门缝伸入室内。有人!可是没有脚步声。
不会是史一航那小子来偷袭吧?我悄悄下床贴着门后的墙面,手里攥紧拐杖。
门锁自己转动起来,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胖胖的白发老头走了进来、眼镜闪着白光,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光脑袋秃驴!
“老陈!铁头!”
我激动得脱口喊了出来,像娘家来人的小媳妇似的。
老陈笑笑说:“很警觉嘛,有进步哦”
“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学校被揍成瘸子了,我们来看看。”铁头幸灾乐祸的说道。
“对啊,你们把一个素人丢到一个全是修行者的监狱,什么也不管就跑了,我没死在这就算命硬了。”
我拄着拐一步一步往床边挪,已经快康复的右腿故意拖着地,看起来得比前几天还瘸。
“行了别装了,我跟老陈来,是解决你的问题来的。”
“我的问题?什么问题?”
“你不想变强吗?”
“当然想!”我斩钉截铁。
“但是你现在没有炁,你就是把《太阴72散手》练烂了,也不过是个格斗略有小成的普通人。”
他们倒是什么都知道,看来学校有他们的耳目,而且就在我身边。
“可是《行炁大周天》很多地方我实在看不懂。”我一脸无奈说道。
“炁,乃天地间的能量,没有人能凭空生出炁,你得先感受万物,而不是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闭门造车。”
老陈在房间边踱步边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没等我回答,铁头搀着我就往外走。
三人的脚步最终停在学校后山的崖壁之上,这里是一小片松林,松林朝南临崖,学校就在脚下百米之下,这里目之所及,方圆几十里尽收眼底,远处一条河流在月下如银河蜿蜒在大地之上,河对岸有星星点点,那是蓉城的灯火。
老陈站在我身后,铁头远远背对我们而立。
“在此打坐,以上丹田,感受天地之力。”
书中所讲,天地之力,乃苍穹之力、厚土之力、风之力、川流之力、太阴之力、太阳之力、人性之力,人性之力指喜怒忧悲惧人之五相。
我坐下、入定进入内观,将意识集中在上丹田眉心位置,呼吸吐纳间身体感知全部打开。在那片混沌中,风在流动,像世上最柔软的纱绢趟过我的皮肤、毛孔纷纷绽开、贪婪的吸收着绢纱中的能量…..
忽然、疾风骤起,温柔的气流变成狂奔的战马般践踏过我的躯体,我强撑稳住,试着吸收这股强大的力量。却是一阵天旋地转,似乾坤倒转,一口鲜血喷出,直接醒来。
“你太心急了”老陈道。
“我感受到了,风的力量!”我激动地说。
“最近都不要再入定了,等气息稳定再说。”老陈有一丝担忧的望着我说。
“老陈,其它几种力量要怎么感受?”我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一些,人一旦打开了力量之门,都会想迫切的获得更多。
老陈娓娓道来:
“苍穹之力,要去最接近天的地方;
厚土之力,要进入最接近地心的地方;
风之力、你已经感受过了;
川流之力,要去水流之处;
太阴之力,要在满月之夜沐浴那玉盘之光;
太阳之力,要在至阳之时沐浴那赤日之光;
人性之力,最难,因为人即无相,亦有百相,难以琢磨,这要你自己参悟、随缘际遇。
今天你已经感受到一丝风之力,接下来你要日练、月练、时时练,你虽无师门,那就以天地为师,无章法约束,反而能心思驰骋,化世间之力为己用,说不定能自成一派。”
“真的吗?可是我以后还有问题,我怎么找你们?”
“需要的时候我们会来找你的,你可别想着跑出去,这里可比监狱还要严密。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未来的栋梁。罗摩教可是对你们欲除之而后快。修行上的事,你可以向赵士农先生请教,他是我的故交,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这种初学乍练,不经梳理指导,极易堕入意识深海、心智崩溃。”
“哦,知道了。”
临走的时候,铁头偷偷把一个纸包塞我手里。我如获至宝般收好,以为是什么仙丹秘籍。
送别老陈和铁头,我站在崖边,远处的天际有闷雷滚滚,似天人梦中呓语。
苍云之下,是点点灯火,那是尘世间的烟火,如此渺小,却又好像蕴藏强大力量。
山下,医务室。
我打开铁头给我的纸包,最上面是一张字条,上书:“此乃风符,危急时刻催动风府可带你迅速逃离当场。催动方法:无需掐诀念咒,用力捏碎纸包内朱砂,即可催动。”
我掂了掂那叠成正方形的风符,很轻,上有看不懂的暗金色符文。真有这么神奇?谁知道呢,也许将来真能救我一命,于是小心收好。
又过了几日,腿康复的差不多了,我回到宿舍,与三人同吃同练好不痛快。
关龙逢虽然还是高冷又阴阳,但或许是出于愧疚,对我没以前那么冷淡了。
倒是邓攀萧湖这两个青城山的家伙,从我入校就殷勤的有点反常,对我事事关心事事过问,结合上次老陈对我情况的了如指掌,我就猜到,他俩就是老陈的耳目。
他俩也大大方方承认了,反正又不是害我,他们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原来老陈在送我过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他俩的任务:时刻注意我的动向,在适当的时机提点我修行。
他俩为了将来能分到民宗局行动组,也是什么都肯配合。
张爱猴常常带着大师兄来我我们玩,她跟关龙逢见面就互掐,我们都习惯了。
因为晚上宿舍锁门不能随意外出,最近夜里我就一直偷偷上宿舍天台练炁,想着没有根基,就要更努力。
喜人的是我逐渐在内观的混沌中,感受到了一丝飘渺的气息,似清风、似薄雾。
我试着以《行炁大周天》里的论述引导这股气息运行子午小周天,气从下丹田出发,经会阴,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到头顶泥丸,再由两耳颊分道而下,会至齿交、呈浆与任脉相接,沿胸腹正中下还丹田。一个循环下来,身体仿佛经过了一个昼夜的阴阳洗礼,神清气爽周身通畅。
有了炁的基础,我又在赵士农老师的教导下,学了基础轻身功法“梯云纵”,虽然不能像关龙逢、邓攀萧湖他们那样一跃两三米,但也能提起一口炁,跃起1人高了。
“项瘸子!”
正在练功的我我没回头,就知道是谁,又是张爱猴这疯丫头!
“找我什么事?”
“给”
“这是什么?”
“7日断肠散,请你吃的!”
.......
见我木然不语她哈哈哈大笑,
“逗你的,这是我峨眉派炼制的小还丹,增强炁息的。”
“这么好的东西你舍得给我?”
“哎...谁叫我善呢?看在你上次仗义执言的份上,赏你一颗咯。再说,像我这种修为,小还丹已经没什么作用了,但是对于你这种刚入门的笨蛋,那可是大有益处哇。”
太好了,我正需要!我心中窃喜,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她似乎看出我的开心,大咧咧的说:
“不用跪谢了。像这种东西,我家大师兄天天当零食吃,瞧你那点出息。”
说完大师兄还“吱吱”的叫了两声配合她的表演。
哎,我跟你说,这个月的模拟对抗名单出来了,史一航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你们的对抗分组搞到了一起。指定是想在对抗中教训你们。
“他跟我们也没仇啊,要报仇也应该找你啊。”我满不在乎的说到。
“切!你以为我们峨眉是吃干饭的?他可不敢动我。上次你没看出来他在关龙逢身上丢了面子啊?他这个人,睚眦必报,跟龙虎山上那些臭道士一个德行。总之你小心点,不行就倒地认输,留得青山在,天天有柴烧!”
我本想来一句硬气话,可话到嘴边,想了想,连邓攀、萧湖、关龙逢都不敢招惹史一航,自己如今这点本事,又有什么资格放狠话呢。
于是我笑了笑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望着张爱猴远去的背影,我攥紧手中的小环丹,心中暗下决心,最后两周时间,我要加紧练习。当天夜里,趁着他们三个睡着,轻轻推门来到7楼楼梯间,楼梯尽头是一口通往天台的天井,我在墙面借力,一个梯云纵,翻身上了天台。
我服用了那颗小环丹,刚一入体,我感觉体内那股细若游丝的炁,忽然暴涨,在体内左突右撞,像只蒙眼的烈马,我赶紧坐下入定,徐徐引导、化解、慢慢运行小周天,任督两脉三十二穴纷纷被激活一般炙热难耐,眼看要承受不住这股炁的冲击,突然肩头一沉,一个声音传入耳朵。
“别分心,我们帮你压制,你只管行炁,一个小周天接一个小周天不停循环,慢慢将炁过中丹田、沉入下丹田,直至再无游荡之气。”
这是萧湖的传音入秘,他怎么来了?不敢分心,我依照他的话,一点点慢下来......
过了许久,我缓缓睁开眼睛,汗水从下巴滴到腿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总捞起的落水者。
回头一望,见萧湖右手搭在我肩头、邓攀手搭在萧湖肩头、关龙逢站在最后,三人以串联的姿势在背后替我压阵。我心骇然,如果刚才不是他们,我可能已经爆体而亡。
“你们怎么来了?”
我站起来疑惑的问道。
“你每天晚上偷偷摸摸上来打坐,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关龙逢不屑的说。
“我们知道你想努力追赶,所以也就没打扰你,但你今天不对劲,我们担心你练出岔子,就跟上来了。”萧湖说到。
原来如此,我一五一十的把张爱猴送我小还丹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湖分析一通,觉得不是小还丹的问题,问题出在我自己的身体。
因为此时的我,炼体不足一个月,经脉弱而不畅,好似那年久锈蚀不通的水管突然输入高压水流,不爆才怪。
邓攀拍拍我肩膀道:“不要心急,你作为一个普通人,不到一个月已经有炁感,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啊,就连腿断了都比别人好的快。”关龙逢阴阳怪气的补刀。
萧湖也说:“如果你担心谁在这里欺辱你,这你放心,我们兄弟二人,加上老关,定护你周全。”
我心中感动,觉得自己也算有了朋友和依靠。
那天晚上,四个少年在天台畅聊一夜。他们三人在此情此景之下,也对我敞开心扉,讲起来各自的身世。
邓攀和萧湖出生在巴蜀一个叫汶秀的小山村,3岁那年发生了一件骇人的屠村案,村子被一把大火烧成白地,他俩躲在水缸中逃过一劫。二人在村中游荡两天,与野狗争食,被下山云游的青城山四佬之一的云中子救下。
从此他们便跟随师父山中学艺,屠村之仇并没有因为他们年幼不记阳间事而遗忘。长大后他们调查真相的想法愈加强烈。要想查清真相,最好的途径就是加入民宗局,民宗局势力遍布天下,监视着整个江湖,当年的屠村案极有可能是是江湖中人所为,凭借民宗局的资源,查起来要容易得多,而且在民宗局机要档案库中,记录着百年来的所有江湖案件卷宗,也许当年的屠村案线索就在其中。
这就是邓攀萧湖在这里的原因。
听完他们的故事,我心中悲凉,比起他们的身世,我父亲失踪那点事真算不了什么,至少有可能,他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还活着。
一直在旁听着故事的关龙逢,抽着烟默不作声。
“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问道。
老关吐出一口烟,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缓缓说:
“你们不奇怪吗?我是渔阳龙氏,可我姓关。”
我看向关龙逢说:“确实奇怪,我其实一直想问,但是怕有什么禁忌,一直没敢发问。”
“我虽然有个爹,但是跟没有爹也差不多。我父亲是渔阳龙氏的家主,但我的母亲不是原配,我是庶出之子。所以龙家的那个女人不允许我姓龙,也不允许我住在龙家。
我只能跟母亲姓关,把龙字放在第二位。
我在外面也不敢理直气壮的以龙家人自居。就连我练的龙家霸体,也是偷偷练的,
我那个窝囊爹,每个月只会抽一天来看我,教我龙家武功。”
“那你母亲呢?”萧湖问道。
“死了好多年了.......”
哎,世间多苦难,何人能安然?
很快来到了月底,果真如张爱猴所说,对抗前一日,赵士农老师宣布了对抗分组,我们308的四人对战301的史一航四人,全校分成16组共8局对抗赛,公布完对战名单,下面一片哗然,有欢呼的,有顿足的。
我望向史一航那边,除了史一航、他那组还有一个帽衫壮男,沉默寡言,脸藏在帽子里看不清的,另外两个是上次医务室见过的,脸被猴子抓烂的两人,到现在还裹着纱布,看上去很滑稽。
邓攀介绍道,“帽衫男叫石猛,太一门的,外人只知道太一门擅长炼器,其实他们也会“炼人”,我听说他在太一门后山的火山药池浸泡了3年,把自己练成了铜皮铁骨。”
“那不是跟老关的霸体有一拼?”我好奇问道。
“切,我的霸体靠的是经年累月的罡炁修炼,以12道天罡之炁灌注全身,是高级法门,他这算什么?药罐子?人皮坦克?”
“哎我觉得这个外号不错,就叫他人皮坦克。”我调侃道。
三人一阵嗤笑。
“那另外俩被猴子挠成花脸的人呢?”我问。
说到这,邓攀那个八卦劲头又上来了
“旁边那两位是哥俩,一个叫卢克、一个叫卢直,别看他们瘦了吧唧一脸猥琐,他俩可是鼎鼎大名的白云观太微真人
.................的大弟子
.................的关门弟子”
“靠,说话别大喘气啊。不就是徒孙么……”老关翻了邓攀一眼。
“别急啊,听我来摆一摆啊,这白云观可不是一般道观,白云观有千年的道法传承,近百年来一直肩负镇守京畿的重任,掌教太微真人已经50年坐镇观中,未曾离开过京城半步,没有人敢在京城造次。有传闻说他早可以破境,修为离仙人只差一线,为躲避天道觊觎人间气机,便自我止步于仙人境之下。”
“你不吹能死啊,我们可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你少来鬼神那一套。”老关又吐槽道。
萧湖出来打圆场:“邓攀虽然有夸大嫌疑,但白云观的江湖地位确实超然,江湖中有个非官方组织叫“百里太甲”,这是一个由各派掌门人组成的一个江湖裁决组织,解决宗门之间内部矛盾,有些不适合官面上解决的事情也会由他们出面。前几年的9门荡魔也是百里太甲发起并指挥的行动。而白云观就是这百里太甲的组织发起者,也是议事厅所在。”
“说完了吗?那跟这俩货有什么关系?”老关还是不太服气。
“有关系啊,虽然只是太微真人的徒孙,那也是顶级道门传承,这俩修习的功法相当邪性,比那史一航还难对付,史一航的师门龙虎山虽然厉害,但厉害的是那丹书符箓,可我们内部对抗演习是不允许用法器的,所以这次对抗最难搞的其实是这白云观鬼见愁两兄弟。
“你再卖关子我今晚把洗脚水倒你嘴里......快说他们到底什么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