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恒已经入闸,面色不善地瞥了她一眼。
赛道的工作人员喊道:“再往里进,对,再进一点,要关闸了!”月光朝连峰挥了挥手,不再言语,随着闸口关上,她只觉一颗心咚咚作响。
犹如擂鼓。
久违的,紧张感。
倒计时,三,二,一。
开闸。
两匹马齐齐冲出闸口。
有那么一瞬间,月光恍惚以为回到了十七岁策骑时的自己。
她面对的是专业的千米跑道,也即速度赛马最短赛程的距离。
飞踏的马蹄溅起泥巴,服装不够专业,装备也勉强凑合,她一贯不爱蛮横地使用马鞭,胯下这匹陌生的温血马显然也感知到了她温柔的催促。
第一个弯道,月光仍处于不利的外圈,落后。
她策骑的马是临时调来,罗恒则策骑自己的马,这当中差别云泥。
骑师与赛马,是要培养默契和感情的。
在场的有都是行家,自然没人认为少女会赢。
然而,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是,进入直道后,月光胯下的温血马突然加速。
女孩将身体压到极低,飞速疾驰过眼前。
周凯文的视线紧追过去,看到那个恣意飞驰的人影,才隐约明白原先生不叫他阻拦的用意。
或许……他也在怀念。
人声嘈杂,看客也在为她而紧张。
“她用了什么方法?”
“那匹马从来没有过直道这样加速的先例……”
“她领先一个身位了!两个!三个!最后一百米——”
“她赢了!”
最先撞线的,是那不闻一名、策马飞驰的少女。
驰声自远及近,原遗山随着人群站在中央的草坪里,看着她坐在马上,举起一只手朝人群挥舞,自信而倨傲。
恍惚是,梦回斯年。
-
月光大汗淋漓,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一侧的马工手中。
周围的人在为她竖起大拇指欢呼,而落败的罗恒,早已灰溜溜地离开了派对。
人们挤上来,揶揄那打赌的策骑技术堪忧,又起了兴致般,纷纷问起月光的姓名。
她的视线却透过众人,看到不远处的原遗山。
四目相交,只一霎,他神色莫测地转身离开。
月光失神片刻,随即垂下眼,无所谓地笑了笑。
连峰小心翼翼地分开这群纨绔们,终于来到月光身边,经纪人一般替她告辞。
送月光回去的途中,连峰和她并肩坐在车后排,一分钟看了她好几眼。
那句“你到底什么来头”,最后还是没敢出口。
连峰忍不住回忆起,与她的初见。
那其实是一场简单的面试。
因中间人是他生意往来上的朋友何成汉,那场面试只是走个过场,所以他问得也很随意,年龄,学历,师从……还有,为什么来海市。
当时对方怎么答的来着?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坐着面试官与少女。
长发披散在脑后,午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映下明暗交错的影子,她整个人的轮廓都仿佛失真,像是名家精心绘制的一幅画。
长成这样的少女,却来应聘驯马师,简直匪夷所思。
所以问出那个问题时,连峰私心里也是带着强烈好奇的。
“我曾经有个亲人,在这里出了事故,等我知道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尸骨已经被焚化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她用最平静的口吻,描述着相当残忍的画面。
连峰没能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很遗憾你遭遇过这样的事。所以,你是回来……祭奠亲人的?”
她闻言笑了一下,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因为只要我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走不出回忆。”
奇怪的是,明明是一场徒有形式的面试,连峰却每句话都记得很清楚。
后来他实在好奇,从何成汉口中旁敲侧击,终于问出Iris的后台是谁。
“我不是在澳洲有个外甥嘛,这姑娘是这外甥的那个……你懂的。”
何成汉的外甥,是利家的二公子利少荣。
连峰听罢,恍然大悟,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惋惜,轻蔑,却又好奇,她如何成为利少荣的情人。
从那往后,她连峰的眼中,不过是个漂亮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