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陈沫满脸兴奋地拿着铁勺,打算挖一小口蛋糕吃的时候,陈石拦住了她。
“嗯?怎么了?”
“妮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
“今天是你生日,不唱生日歌、不许愿,怎么能开始吃蛋糕呢!”
陈石一口气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格外得意!
他一直记得今天是妹妹的生日,本来还在发愁要拿些什么和其他拾荒人换点像样的食物带回家,却没想到运气爆棚,自己居然直接从救济食物箱里找到了蛋糕!
过生日,哪有人不吃蛋糕的!
这便是他先前在烂尾楼底层的时候大笑出来的原因:
仿佛连掌管运气的神灵,也打算给自己的妹妹送上生日祝福,给了自己一块蛋糕!
“咋的,你自己都忘了吧,哈哈哈哈——哎哟,怎么、怎么......”
陈石没笑十几声出来,却见跟前的陈沫眼圈一红,鼻子一抽,几粒晶莹的泪滴就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挂在下巴上。
仿佛悬挂在枝头的雨露一般透亮。
她没哭出声。
只是嘴唇不断发颤、肩膀微微抖动,湿漉漉的眼睛来回盯着散发出甜蜜香气的蛋糕和有些手足无措的陈石,一言不发,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极其强烈的感情。
“哎呀……别、别哭啊......是哥哥不好......妮子,你这不过生日嘛,是好日子啊......”
陈石慌了神,以为自己哪里犯了错,一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舌头也跟着打结起来。
“我、我……没哭。”
陈沫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整张脸上灰扑扑像只花猫似的。
语气有些哽咽,但终究是按捺住了。
“我高兴呢!好、好久没吃蛋糕了……”
“是啊……上一次吃的时候,还是两年以前吧,那时候爸妈还……”
“……”
“哎哟,瞧我这破嘴——不说这些了。来,老哥给你唱生日歌,你听好啊!”
陈石并不大擅长言辞,陈沫常笑他和一块石头一般呆笨;他也知道这一点,于是扇了扇自己的嘴巴,赶紧找补道。
“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跟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亲爱的老妹儿生日快乐~”
“每一天都精彩……”
“看幸福的花儿为你盛开……”
陈石一边吼唱,一边大力拍掌、身子左右晃动,像是要驱散什么鬼怪的伏魔大师在做法一般。
他五音不全、旋律不通,鼓掌的节奏总是不对,整首歌的调子也唱得东倒西歪的,听得陈沫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
“哈哈哈,行行行,你可别唱了!”
“怎么,你还嫌弃起来了?”
“不嫌弃不嫌弃——谢谢哥哥!”
破败寒酸的老木屋里,一时弥漫着轻松欢快的空气。
虽然是如此残酷的世道,但对于心中有爱的人而言,每一个明天都充满着希望。
陈沫笑完,抿着嘴、挺直了瘦弱的腰杆,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扣指做祈祷状。
干枯发黄的刘海在额前摇曳。
轻柔、虔诚且认真的声音,在陈石面前响起。
“魔法之光在上,请聆听我的生日愿望。”
“希望将来有一天,我可以成为魔法少女。”
“我要赚到很多很多的钱,让哥哥不用再辛苦工作,可以整容回原来帅气的模样、过上好日子、找个好嫂子。”
“我还要搬回原来的家,把原来的房子按原来的风格装修好,在墙壁上贴满我喜欢的海报。”
“最后嘛……希望世界和平,所有人都可以开开心心、获得永远的幸福!”
“因为奇迹、魔法,都是存在的!”
说完这几句,少女重新睁开眼,眸子里一片亮闪闪。
她笑盈盈地拿起小铁勺,道:“哥哥,那我现在可以吃了吧?”
“不是说不可以把愿望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嘛......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快吃、快吃吧......”
“谢谢哥哥。”
陈沫得意地撇撇嘴,用勺子挖起大一块散发出梦幻般香气的蛋糕,认真地看着上面微微晃动的新鲜奶油,张开了樱桃小口。
原本有些枯黄瘦削的小脸上,泛起了健康而富有生机的微红。
陈石也支着肘、托着下巴,高兴地看着这一幕。
对他而言,这是自从搬到这下层区以来,最最幸福的一刻。
有了好运气、有了钱、有了希望……
一切都在走上正轨,一切都在变好......
可下一瞬间。
没有任何预兆。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粉白色中,
陈沫整个头颅被一道华丽闪亮、炫目刺眼的光波所吞没。
光波骤然出现,从左往右、闪电般贯穿了整间木屋,将本就不结实的木板墙猛地轰碎成渣。
装着肥皂片的陶罐化为齑粉,印着卡通图案的布帘荡然无存。
屋舍震动、地板轰鸣。
而当光波消失之后,原本安放在少女脖颈上的脑袋不见了。
彻底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飞溅开来的猩红肉碎、温热血沫,还有混浊脑浆、惨白骨屑,如炸裂的烟花般四散。
宛如被倾倒进掩埋场的发臭垃圾,唰啦啦地,淋了陈石一身。
砰!
缺乏支撑的无头少女身体砸倒在铁皮箱餐桌上。
整齐的断裂脖肉里,嵌着白森森的脊椎骨截面;嗤嗤作响的血管中喷涌出大量鲜红的液体,将一切伸缩跳动的神经和塌陷滑落的肉泥给淹没。
铁勺滚动,肌肉僵直的小手无力地落下。
一颗弹出的黑色眼珠被血糊糊的肉浆包裹着、落在金灿灿红艳艳的奶油蛋糕顶端,悄无声息地瞪着陈石。
风在刮,雨在下。
惟余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