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珠谢过云大小姐,您能有这片报国之心实在是令我动容,我......”
云朵儿不耐烦地打断,“那些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因为你才送这钱的。你刚才唱得《杨门女将》真不错,你还会唱些什么?”
慧珠愣了一下,云朵儿说话太直白,直白到有些难听。
不过,能赚来钱总是好的。
“您想听些什么?我自幼学戏,拿手的曲子不算少。”
就这么着,一个唱一个听,茶水换过三番,曲调伸到天黑。
整座城亮起灯来,昏黄昏黄的灯光下是云朵儿迷恋的眼,是慧珠久唱不沙的嗓子。
外界的迎来送往,遥远的枪战炮火,好像一切都与她们没有关系了。
接连半月,云朵儿天天来日日来。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己来,一坐就是一天。
映之琢磨她是个爱戏的,带着纸笔跑去找她,采访她有关京剧、有关时局的问题。
结果云朵儿劈头盖脸给她一顿痛批,“你这文章写的,真是不好。”
“你行你上啊!”
谁料云朵儿真行,人家可是从国外留洋回来的学艺术的大学生。
一来二去的,三人熟悉起来了,前线传来的新闻也说“我军有望胜利!”
看起来,一切风平浪静,一切欣欣向荣。
直到那天,爆炸声响彻半座城,云朵儿喜欢的点心店瞬间化为乌有。
云公馆里冲进来一大帮子人,抢的抢杀的杀。云朵儿爹带着人跑了,云朵儿娘把云朵儿藏好,又塞给她一堆值钱、好变卖的物件,“你快跑啊。”
云朵儿没跑成,或者说,她跑成了。
跑到一半的云朵儿被乱军打中了腿,她觉得她要死了,她差点就真死了。等她从死人堆里醒来时,心里莫名其妙的想回家,就又爬回了公馆里。
院子里遍地都是血,曾经气派的云公馆满目疮痍,云朵儿的眼泪都流干了。
一夜之间,用鼻孔看人的云朵儿拖着一双废腿,躺在没有炭火,没有法国台灯,没有燕窝酥的屋子里等死。
“你醒了?”慧珠的声音依然宽亮,她身上依然带着芝麻香油和茉莉香膏的味道。
云朵儿嗓子沙哑,“你怎么来了?我如今可是没钱给你了。”
慧珠穿着一身黑,头脸裹得严严实实,手上拎着一个大食盒。
“你这人真是不知道好歹,我和慧珠冒着风险过来看你,结果你连声谢也不说。”映之气得直跺脚,扭头就想走。
家是败了,可云朵儿的气势是半点没败。她压根儿没开口说话,甚至都没有正眼瞅映之。
“云朵儿,我扶你起来,你先吃点东西。”慧珠好脾气——那段日子里她也算是摸透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了,就跟猫似的,不顺毛捋不行。
映之去了门口,拖进来一个大口袋,里面装着一烧就冒烟的黑炭。
“你们这公馆中看不中用,烧起来的热气全跑没了。”映之蹲在炭盆旁边扇扇子,云朵儿咳嗽的震天响。
临走前,慧珠问云朵儿,“要不你先搬去戏园子住吧?”
云朵儿一扭头,“这是我家,我凭什么让!”
幼稚又可笑的倔强,在动乱时代显得十分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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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京剧演员用香油卸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