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手机,盯着航班信息发神,十年之前他就是这样离开的蓉城。
毕业的最后一天,他拖着行李回到清冷的家。
家里面的电话响起,单调的铃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内,他接起,电话那头是他母亲。
高二的时候母亲和叔叔为了事业搬离了蓉城,留下了这套房子供他独住,租金下个月到期。
现在他也该走了。
走的那天,他回县城去祭拜父亲和爷爷。
可因为土地动迁,爷爷无儿无女,电话打到母亲那里。
母亲嫁给父亲生下他第二年便离婚,与爷爷本无感情,便放弃了他们的骨灰。
但想到他们毕竟父子爷孙一场。
又托人将骨灰埋葬在南山公募后山的一棵槐树下。
他在公墓林里找到位置。
跪下拜了三拜。
从此拜别了那段窘迫与惊喜的岁月。
他知道没理由再留在蓉城,便选了一个千里之外的学校。
大学毕业之后,他留在淹城,此后六年,再也没有回去。
只是他过于高看自己,他以为离开蓉城就会忘了林姝冉,却逐渐演化成执念。
他难以形容此刻内心的感觉,后知后觉却又无比清醒。
所以这次,就好好道别吧。
听着广播里的通知,他跟随人流上了摆渡车。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高云远,他一步一步踏上阶梯,穿过人群。
坐在座位上静静等待。
过道不断有人涌进,然后周围陷入安静。
只听到固有机位循环播放安全视频,一阵时间飞机开始震颤,短暂的耳鸣。
世界恢复了平静。
他睁开眼,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大地,顿觉人生恍如梦。
飞鸟、云朵、山川、河流,不过而已。
他在想,如果林姝冉从他身旁走过。
他还能一眼认出来吗?
想着,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寒凉。
飞机飞入云端,往上天空很蓝很蓝。
如玻璃的海。
往下是一层厚重的白色的云。
他拉拉衣领,思绪入梦。
他记得有一次她在物理课睡觉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
她懵懵懂懂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用书戳了戳周淮生,说,老师,周淮生会!
那一瞬间。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他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不想让她难堪,颤巍巍地站起来,极小声地说了句。
我会。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面对外人的勇气。
他想,如今他能与他不愿意的很多人侃侃而谈,当年那个女孩功不可没。
没必要全部忘记。
也有正面影响不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广播传来乘务员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周围开始轻微震颤,周围白雾一片。
一阵短暂的轰鸣声,飞机兀地冲出云层,透过窗口,青山、绿水、山川、河流。
世界变得清明。
飞机在地上飞速滑行,机体稍微颠簸。
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如常,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的声音,乘客开始躁动,人们拿着各自行李站在过道。
等待舱门打开。
天空高远,镶嵌着浅薄的云。
阳光洒在湿漉漉的地面,照的有些刺眼。
他终于再次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他提着行李走在航廊上。
一千六百公里,三个小时飞程,他竟用了十年。
蓉城,我回来了。
林姝冉。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