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瑶神色中微微透着一丝倔强，“传世名琴，有自己的琴魂，它既然在泣血，纵我强行弹奏，也不过是掩耳盗铃。鸿儒先生历经世间悲喜……如今千帆过尽，反倒要自欺欺人么……”

“放肆！”萧桓起身，走到魏瑶面前，眼中暗含警告。

“外孙……”王敦的声音响起，萧桓转身，“外祖见谅……孙儿不知道这女子如此大胆……还望……”

“若你母亲当年，有如此气魄。就不会被萧祈那厮，骗到肝肠寸断……”塌上老人说着，胸膛起伏，咳嗽数声，“就算是被骗了，也不会只瑟缩宫中，落得个郁郁而终。”

“外祖……”萧桓跑到王敦身前，抬手拍着他的肩膀，帮他顺气。

“若我是这琴的主人，定然手刃那些伤害我的人，岐山彩凤，岂能做那林间燕雀。”魏瑶只身拜下。

“说得好！”王敦高声道，说完更加猛烈地咳嗽起来。

“下去吧……”萧桓吩咐完，又扶着外祖父不断拍打，“叫大夫来……”

魏瑶起身，抱着琴走出去。方才她在这琴的震颤中，感受到哀怨的心境，心中根本无法安乐。故而只能直言。

看着萧桓这般敬畏他的外祖，或许太原王氏的力量，远比世人看到的，要强大得多。

“老毛病了……”王敦摆摆手，把萧桓推到对面，“女儿的仇未报，我不会轻易死的……”

过了许久，王敦眼中恢复寻常的深邃平和，道，“魏梁那小子，三十年前来家里的样子，我还记得，高傲，狂妄，言语不知收敛……”

“他本能做到尚书之位，却因为这性子，如今甚至被贬到了西南永州那样的穷山恶水……”

“但也恰恰是这一点，也是我最为欣赏的。他不贪图荣华富贵，不在意肩上的责任，直率洒脱，不记得失，只遵从本心……数千年来的君子风骨，不就是这个么……”

“他的女儿今日一见，倒是得了真传……”

“外祖父……”萧桓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毕竟母亲的事情，是这个老人心中最大的伤痛。

“脓血不放，伤口就不会愈合……”王敦想到别处，“若是你对她有意，做个太子良娣倒是不错……”

“外孙如今如履薄冰，哪里会想儿女情长的事……”萧桓一脸苦涩，“如今诸位皇子都大了，父皇有意起用五弟来挟制我……西南铜矿之事，眼见老四也是不甘人后，小动作不断……”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王敦缓缓道，“百姓和乐的时候，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活，就不会管上面坐着的人是谁……如今天下太平，谁能拿到社稷，谁就能做君王。而这社稷，就是军队。”

“你的敌人不是你的兄弟，是你的父亲。”

萧桓看着外祖父蹒跚向外走的身影，终究没有上前扶住，他从来没有忘掉那一幕。

自己这位年少便文武双全，未及身死便在史书上留下笔墨的外祖父，从未真正在心中，敬畏过皇权。如果自己不是他的外孙，不是他女儿的唯一血脉，纵然身为太子，他也不会看一眼。

手起刀落的时候，他也不会犹豫一瞬。就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