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着一个人，觉得她笑得很亲切，你心里却感到一阵恐慌，那么，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魏瑶伸出两个手掌，相对而放，问道。

“心中是真，说明当前有让人恐慌的事情。人的笑和亲切，是可以装出来的。”白雪笙道。

“不错，那这份恐慌是因为什么？”魏瑶继续问道。

“或许是我自己下意识害怕……”白雪笙说道。

“也可能是……”魏瑶看着她，慢慢道，“她在害怕……”

“她为什么会害怕？”白雪笙不解。

“世上人有万千脾性，可能有的人做错了事心虚，见到陌生人就会下意识害怕咯……”魏瑶在院里走了两步，又转过身，“也可能是她天生怕人，胆子小……这些都有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哦……”白雪笙点点头。

“无论是你害怕，还是她害怕，这里面各有两种情形……”魏瑶伸出两根手指，“我昨日教你的步骤，还记得么？”

“记得……”白雪笙点头，“当下并非当下，可能是过去的事情残留的影响。所以我害怕，要么是当场真的害怕，要么就是勾起了过去的记忆。对方也是这样，要么现在，要么过去。”

魏瑶打了个响指，看一眼外面的紫苏，“我得走了，明日还有事……后日你再过来这里，记得感觉练习不能断……”她提醒道。

“师父慢走……”白雪笙微微行礼。她转头看向这间民宅，师父把这个不大的院子买了下来，送给自己，当做拜师礼。她十分惊讶，却又有些惶恐。不过两天，她的视野就在教导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尽管只是看事情的角度有了一丝偏折，竟然就会看到截然不同的景象。

被救回来的时候，看着父母每日暗地悲戚，她曾以为人生就这样了。但不曾想，会有如此的转机。“我愿此生，渡化于人，千山万水，不悔，不怨。”

她的声音比雪轻，誓言比山重。

天刚下过雨，然而州府牢狱中，沉闷潮湿。那些没有治疗的伤口，在这样的环境中，只能不断恶化。

姜萤坐在草垛上，眼神发直。从那天开始，她每天都会被例行“问候”，皮鞭是用盐水浸泡的，狱里的吃食也总是有些馊的汤水。她甚至开始怀念在山村的日子，那里甚至偶尔，能吃到肉粥。

她不记得过去了多久，直到魏瑶走进牢狱。

她看着魏瑶，如同在看一个恶魔，瑟缩着往后退，直到潮湿的墙壁苔藓，刺痛她的伤口。

腐烂的气味传到魏瑶的鼻子里，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魏瑶看着她，轻声说着，姜萤的眼神直愣愣的，没有任何反应，“一户人家养了一只白色的小狗，那小狗生得很可爱，他们家一岁半的小孩刚刚会走，就去摸那只小狗。结果那小狗突然就咬了上去，把孩子的虎口咬了个血洞。”

魏瑶蹲下，看着姜萤，“你猜那家人最后把小狗怎么了？”

姜萤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孩子的爹圈了块不大的地，把小狗放进去，然后又找了几只大狼狗，赶了进去。那些狼狗都是寻常吃肉的，逞凶好斗……你猜那小狗怎么了？”

姜萤身子忍不住抖起来，“对，就像你现在这样，眼神比以往，清澈了很多。终于知道什么该动，什么不该动。”

“生，还是死，自己选吧。”魏瑶淡淡道。

“你不是救人的菩萨，你是地狱的魔鬼！”姜萤突然大喊。她心中觉得既不甘又恐惧。可她没有办法，如果再动手，她连死的机会都会失去。

魏瑶笑道，“对人才要慈眉善目，对鬼要金刚怒目。”她把毒药扔到地上，“这是我最后的慈悲了。”

“下辈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姜萤抢过毒药，灌进嘴里。

魏瑶背对着她，余光看着地上散落的空瓶，“是非不分，嫉恨嗔怒，恩将仇报，你下辈子只能入畜生道。或许来年除夕宴上，我能在桌上，见到你……”

女人的纤细身影悠然拐过牢狱，姜萤双目大睁，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你……”

“小姐……”紫苏站在牢房外，浑身抖了抖，她看着眼前的小姐，朝夕相处十几年，却好像从未看清。

“你觉得她不该死么？”魏瑶问道。

“伤人的确不对，可小姐，她罪不……”紫苏摇摇头，良心上却过不去。

“有些人杀人放火，却还有一丝忠义。有些人看似寻常良善，心底的恶一旦激发就会万劫不复。在你眼中，她是个寻常可怜的女人。在我眼里，她是地狱恶鬼，必须了结。”魏瑶看着她，道，“我以后的路，比这残忍多了。如果你受不了，我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她说完，瞬间觉得经过刚才的一幕，这“好去处”三个字还挺瘆人的。

紫苏听罢，急忙跪下来，“紫苏五岁就在小姐身边，紫苏哪里都不会去……小姐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魏瑶叹一口气，“我给你放一日假，你去莱阳郡找白雪笙，就说是我给她布置的任务，后日见面要检查……”

“是……”紫苏跟着走出牢狱，太阳已经出来，打在身上驱散了阴冷。

很快，来到了舍身崖谈判的日子。

侍卫提前在上面搭了简易的棚子，和漠北的帐篷差不多。

萧稷一方提前半刻钟到了，一切都收拾妥当。他坐在中间，魏梁在右侧上首，谢远在左侧，魏瑶则在谢远下首的位置。

对面已经到了一个女子，戴着铁面具看不清年龄，只是身形高挑，足有八尺，身后倚着一只高出半头的大雕，如果不动，还以为是个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