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八月底的时候,天气依旧闷热得不像话。
姜俞戴着帽子,亦步亦趋埋头跟在江宁川身后,他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起来,只要不被人认出来就好。
只不过两人这架势倒是颇引人注目,不少医生病人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过来,还带着些探究的意味。
江宁川无言地回头看了一眼,将小实习生的帽檐往下压了些,随后虚虚揽住那边没受伤的肩膀,快步往急诊的方向走了。
将人安置在最角落的小隔间里,江宁川拿来了医药箱,从里面取出需要的东西。
仔细看着小实习生肩上的绷带,江宁川拧了下眉,问:“你自己拿右手绑的吗?”
姜俞:“……”就说罗越手艺太差了,这不就被人吐槽了。
见小实习生一脸说不出话的模样,江宁川也不打算废什么话,他小心翼翼将包的不怎么行的绷带剪开,露出里面受了伤的皮肉。
天气太热,绷带又包得太过严实,原本不怎么严重的伤口居然有了发炎的趋势。
白皙的肩头红肿一片,周围还有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渍。江宁川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用棉球蘸了些碘酒,说:“可能会疼,你忍一下。”
江宁川说这话时凑得有些近,呼吸擦着姜俞的肩膀拂过,本还在刺痛的肩膀有些些麻痒,姜俞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忘了如何应声。
冰凉的液体一点点粘在皮肤上,先是将周围那些血迹擦干净,再一点一点擦拭着已经红肿的伤口。
姜俞本就是个怕疼的人,此刻更是被碘酒刺激得吸了一口冷气。
“嘶”
江宁川微微抬眸,下意识地往伤口处轻轻吹了口气,问:“疼吗?我再轻点。”
带着凉意的呼吸温柔地扑在伤口上,姜俞只觉得一整条手臂已经麻木了,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周围纷纷杂杂的声响也几乎同时抽离,他这会儿似乎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如同战鼓一般,刚才那凉丝丝的呼吸,在心头落下密密麻麻的鼓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才过了一瞬而已,姜俞终于回过神来,他侧眼看着自己的肩膀,看江宁川不知何时被红药水染红的指尖,他喉头动了动,忍不住问:“老老师给别人处理伤口的话,也是这样的吗?”
江宁川拿出纱布剪成合适的大小,问:“哪样?”
姜俞往自己肩头吹了一下,道:“这样。”
江宁川蹙眉,“你想什么呢。”
看着肩头平平整整的纱布,姜俞抬手捂住脸,挡住了他此时得意且夸张的笑意。
医院里依旧人来人往,每个人嘴里都说着不一样却又大体相同的话,那些声音纷杂而混乱,如同海水一般将姜俞整个人淹没。
那些人明明与他毫无关联,姜俞却觉得他们是一场重大事情的见证者,他们都见证了此刻。
他莫名其妙的狂喜,和可能不会落空的美梦。
江宁川还了药箱回来发现小实习生还坐在那儿傻乐,有几分无奈地露出一抹笑来,他走过去在那颗看起来手感就不错的脑袋上轻拍了一下,说:“陪我吃个饭。”
乐傻了的小实习生十分不识好歹,他说:“我吃过了。”
江宁川强调:“我吃。”
上午帮忙搬家消耗那么大,中午刚到饭点又去派出所领人,领了人还得给人处理伤口,这会儿饿的都要前胸贴后背了,奈何身边的是个小白眼狼,只顾着他自己吃没吃呢。
这会儿饭点刚过去一会儿,吃午饭太晚晚饭又太早,江宁川开车溜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回家下面吃。
昨天的黑鱼没来得及吃,苟活了一晚上第二天依旧逃不开被处死的命运。
江宁川将黑鱼处理干净片成片,和豆腐放一块儿炖成鲜香扑鼻的黑鱼豆腐汤,汤里面加了姜片和少许料酒,鱼腥味儿一点也闻不到,再往里面下了些新鲜的手擀面,香味浓郁得简直要滴下来。
姜俞口口声声说着已经吃过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吃了一大碗,不吃简直对不起江老师的手艺。
吃完后姜俞很自觉的要去洗碗,但是江宁川考虑到他肩膀有伤,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就把人拦下了,怎么能让伤员动手呢。
不用干活的小实习生很安逸地在沙发上靠着,丝毫没有做为客人的自觉。频道面前的茶几,姜俞的思绪一下子飘远了,他昨天好像在同样的地方干了些什么事来着,还挺有意思的事情。
江宁川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小实习生靠在沙发上装死,料想他可能是想起什么了,便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挑了一下眉。
他拉了把椅子在姜俞对面坐下,顺手倒了两杯水:“今天的事情,详细说说?”
本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姜俞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一五一十全说了,连把人弄脱臼这事儿都全盘托出,完全没注意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江宁川对小实习生一言不合就卸人胳膊这事儿还挺在意,不过另一件事让他觉得挺蹊跷。
“谁告诉他宁和走后门能进了。”
这么多年宁和的医生都是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要不就是从各地请过来的专家,就连护士都得是学校专业成绩靠前的,从没有过靠关系进来的事情。
所以那个妄图靠女朋友姑父走后门的人他脑子里装得到底是什么东西?江宁川觉得很莫名其妙,这么一对比,眼前的小实习生更加顺眼了。
和江宁川提起罗越,姜俞的思绪没忍住又飘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罗越为了这样的人推了和你的相亲,很不值得哦……”
这么一说江宁川才想起来这居然就是当初要和自己相亲的姑娘,不过终究是没见过面,因此没留下什么印象,就连今天遇见了,此时都已经忘记人家长什么模样。
依稀记得是个挺清秀的小姑娘,和于棠是一个类型的?
小实习生平时对于棠还挺上心的,难道是喜欢那个类型?
当初还替人姑娘相亲,这么大个事情还能帮忙,这小白眼狼到底怎么想的。
江宁川思绪转了几转,面色也变了变,他瞧着眼前的人,问:“怎么,你对相亲挺不满?”
姜俞当然没意见,要不是那场相亲他也没办法提前遇见江老师。
人与人之间的关联,从遇见的一开始就存在着很大的差别,可能差一步他和江老师之间都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亲近。
他对相亲怀着感激,可却也总忍不住纠结如果自己当初并没有参与,从一开始就是江老师和罗越见面,那么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而江宁川则在想小实习生当初都能帮人家相亲了,对人小姑娘有意思吗,可他平时对于棠好像也挺上心的,他是不是单纯喜欢那种类型的女生,那昨天他舔自己的那一口又该怎么算。
两个人心中各怀心思,互相较着劲儿。
回了医院后发现那什么民意调查居然已经开始实施了,每看到来往病人从挂号窗口顺手拿一张的时候姜俞就感到气结。
这完全不公平!
这段时间大多是来复诊的病人,头痛脑热,拆线换药之类的挂号的人多,而那些经受高难度手术的患者大多还躺在病床上,没人会为了填写民意调查的表格而去打扰那些病人,更遑论让他们在上面填上主刀医生的名字。
所以医院的民意调查从源头上就值得让人吐槽,让姜俞从内心感到不爽。
姜俞跟着另一个医生一块儿查房,在病房里他就温声细语地叮嘱,刚出门就黑了脸,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表情转换得十分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