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拖来拖去,大舅脑袋上的伤都做了疤,这事也没有下文。他又去了趟派出所,这次明宇直接把他领到所长那里,说自己说不清楚,然后就走了。那所长也是一脸的肉膘,一身的肥油,坐在那里打着官腔。“老韩啊,人家开厂子,每年给县里交税呢,所以衡量再三,保生产要紧,你这事就算了吧,那边给了二百块钱,你看你伤也好了,回去买点吃喝,就这么得了。”民怕官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大舅一看这身制服就有些筛糠,早就不知说点啥了。“那他打人就白打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看你说的,你的伤也好了么,你还想咋的?”“那他还不赔点钱?我不能白挨打吧?”“老韩,你要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们俩深更半夜的,谁知道谁打谁了,你们这叫斗殴,按规定,都要拘留审问,要不现在就拘留吧。”说完,从办公桌里拿出手铐,哗啦抖了一下,放在桌子上。大舅一下子就慌了,这咋了么?告状的反而要被抓?这所长是干啥的,最善于察言观色,一见大舅老实了,又缓和了语气,“老韩啊,你看,人家给你两百块钱,也不少了,这样,我个人再给你加一百,三百块钱,回去吧。”大舅稀里糊涂地被撵了出来,一直好多天,他也没想清楚,怎么告状的还要被抓。他有心再去找二兄弟问问,可事情也就这样了,二兄弟估计也没啥辙。大舅气病了,躺了一个礼拜才起来。这回他发狠要让自己的孩子也有点出息,不然净受人欺负,看来看去这仨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就得看明杰能不能生个儿子,再有点出息。他这回算是见识了公安的厉害,他打定主意,非得让孙子当公安。明杰也结婚了,他的媳妇好找,毕竟有正经工作,虽然只是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可也按月开钱,一分不少。按说,社会讲究人情世故,要是大舅有点能耐,花上几万块钱找找人,留在县里小学或者乡里初中都可能,可家里没这个条件,就只能是听分配回了村里。那年妹妹结婚,我这个当哥的肯定是要回去操办的,大舅的一家子除了大舅妈没来,都来了。明杰也穿着一件蓝衣服坐在那里,靠着墙,眼睛来回打量着出出进进的人们,没有起来帮忙的意思。正好缺一个写礼账的,我挲麽一圈看到他了,咋说也是师范毕业的,虽然是个中专,可学识不比大学生差多少,就把这活儿交给他了。他开始不想干,见实在是没啥人可安排,也就拿上笔写,我一看,这字,太漂亮了,太工整了,标准的正楷。赶紧夸了他几句,边上的人也都夸他字写得好,他抿着嘴,看样子,心里也挺高兴,也能看得出,他没干过这活儿。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六月天,不动也出汗,他却穿了一件西服,而且没见他热。吃饭了,我跟他坐一张桌子,又闲聊了几句,鼓励他念个大专、再升个本科,毕竟这也是趋势,不然评职称很难。不过,小学职称评定本来就很难。坐得近了,我又细看了看他,这孩子脸洗了没有哈,怎么好像有层皴,尤其是耳朵后面。头发肯定也好长时间没洗了,有味儿,头皮屑也挺多。西服不知道穿几年了,下摆都开线了,里子的薄布比外衣都长,一根线头在屁股后面悬着挺长。我心里不舒服,这孩子咋说也是老师,咋这么不修边幅呢?不过转念一想,他的疯妈不管,他自己可不就得这样。明杰当老师也还是不错的,他教的学生也还优秀,只不过有学生反映:他上课时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有时还停不住,会笑很长时间,等满眼泪水才止住。有时讲完课会到学生中间溜溜,看看哪个学生写得好,哪个学生没跟上。可是,走着走着,他会唱起来,虽然只是小声地哼哼,可也与课堂不太符合。好在,小孩子没啥意见,家长也没因为这个往上反映,所以他依然当老师,只是当不上校长。明杰也结婚了,去的就是普通的农村闺女,大舅也想能攀个高枝啥的,可结婚这种事讲究门当户对,要不是有个小学老师的身份,光棍的可能性也非常大,毕竟家境不好,又有一个疯妈。大舅特别希望明杰能生个儿子传宗接代,还跟明杰媳妇打了保票,只要生儿子,立马给两万块钱。两万块钱,在哪里?不知道,反正手里没有,不行再借呗!反正这辈子不是一直借钱过日子么?明杰媳妇儿当然希望生个儿子,可连生了两个都是闺女,她还想生,明杰不干了,“光知道生儿子老爷子给两万,多生一个花多少没个谱?傻逼老娘们!”挨了骂的媳妇老实了,她还真就不敢跟明杰愣闹,毕竟她没文化,没工作,家里自然没啥地位。这要是明杰哪天不要她了,她想再找还真就不容易,所以,这老娘们没啥心眼不假,可没傻实诚。明杰的大姑娘叫韩雪莹,二姑娘叫韩雪晴,多好听的名字,有一种冰清玉洁,雪过初晴,天蓝蓝,雪皑皑的感觉。可一看这家闺女的长相就挠头了,个子矮,方脑袋,黑不溜秋的,细看还有一层黑胡子茬。也不知道遗传谁的基因,也不像她爸,也不像她妈,倒有点像家里养的巴拉狗。丑是丑了点,可聪明,绝顶聪明,小学只念了两年就把六年的数学全学完了。明杰在奥数方面也有一套,天天就跟她们俩一起玩奥数,两个孩子差了两岁,可学的东西竟然一样。有机会就参加比赛,参加完乡里的,参加县里的,再参加市里的,省级也拿了名次,就到天津参加国家级比赛。离我近了,我自然要请他们吃吃喝喝,再玩一玩,怎么说我也是明杰的老哥,孩子的老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