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睛,垂下了眼眸,正如他第一次亲吻她那样,像极了悯天下众生的圣母。
“这不重要。”她说。
爸妈让她要一口咬定是家庭观念不一致,是父母不同意,绝不能是其他借口,否则她就要落得一个水性杨花的骂名。
奂彬也委婉提醒过她,把分手的责任全部推给钟家去承担。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对钟镇南而言,除了钟家复杂的家庭问题,便只有任恒鸣三个字能具有杀伤力。
“他情绪稳定吧?不会伤害你吧?”妈妈只担心她的安危,毕竟因为分手而闹出的闹剧,她也在视频号上看多了去了。
意晗看着妈妈眼里快要溢出的担忧,提了提沉重的嘴角,说:
“不会的妈妈。”
钟镇南不会的。
只不过当她被死死摁到桌子上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低估了钟镇南的戾气,也低估了任恒鸣三个字对钟镇南的杀伤力。
人类对高颜值的同类没有那么高的戒备心。
有时候大家只是看着照片上的美神,就能忘乎所以地舔着屏,大言不惭地说“吵架看着这张漂亮的脸,自己都忍不住打自己”。
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钟镇南那漂亮的脸此刻就近在咫尺。
因为情绪上头,他的脸就好像醉酒了一般通红,双目赤红,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汽,太阳穴的青筋骤然条条暴起,就好像沙漠里突然跃出的食人蜥蜴。
他漂亮的面容,此刻显得狰狞甚至可怖,完全不像是往日俊美雅致的钟镇南,倒像是被夺舍了一样。
这不是他,倒像是个鬼。
此时她只觉得浑身不属于自己,他像制服贼寇一般用力桎梏住她的四肢,她的血液都快找不到自有的循环规律,唯有直直地冲撞她的心脏。
带给她心梗一样的疼痛和窒息。
秋天的晚上凉飕飕的,躺在桌板上更甚,她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冷得她不自主地颤抖,冷得她反胃难受。
防身教学她收藏了不少,此刻在力量悬殊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钟镇南没打算实施暴力,但是他压制她四肢的力度已经让她痛得流眼泪。
她恨自己未生戒备,恨自己把分手场景理想化,却也安慰自己不要激怒眼前这个魔鬼,他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要掐死自己。
他只见过一次春雪。
那是腊梅盛开的时节,天地一片白茫茫,白得发光,白得炫目,像极了一张无暇的A4纸平铺开来。
而那娇俏盛开的粉色腊梅,是造物主不甘留白的执念,在这冰天雪地里似突兀又点睛,是一眼惊艳的存在。
即使是经过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唐突的气息冲撞了这娇蕊,惊扰了这春色。
他情不自禁停下暴行,收敛了暴躁的心绪。
他忘乎天地,下马观花。
“叩叩。”
“镇南?你在里面吗?”
门外响起犹豫轻柔的声音,此刻却堪比狂风骤雨,扰了刚冷静下来的钟镇南,也救活了本已心如死灰的意晗。
求生者本能夺权,她抢在钟镇南捂住她嘴巴的时候尖叫出声:
“阿姨救我!”
钟镇南猛地捂住她的嘴,急切得几乎差点把她牙齿都打落。疼痛和希望,同时让她在他的手心里委屈得唔唔哭了起来。
屋内屋外都同时陷入冷寂。
听见屋外没了动静,钟镇南刚要松口气,便被一阵急促用力的拍门声吓了一跳。
“快开门!你这小畜生!”
是钟乐华。此刻他的声音,堪比汪洋大海上骤响起的海神阿波罗的声喉,中气十足,极具威严,令海中绝望之人,又心生期待。
哪怕他骂出了一堆难听的后缀。
意晗听着也觉得伟大。
钟乐华洪亮的声音像撞城门的大树桩,似乎下一秒就能顶破这破门。
钟镇南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身下的猎物,但他也没打算去开那扇门。
“再不开门我叫保安了!我砸门我!”钟乐华此刻应该正在外面弹跳不止,意晗只觉得门和地板都在噼啪乱响。
妈的。
他松开她,她像弹簧一样弹出了他的禁锢,摔到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却感觉腿脚软得不像话。
她像只破布娃娃一样地跌坐到地上。
在黑暗的走廊里站得久了,门开的时候,钟乐华只觉得屋内骤然的光线刺眼得厉害,他甚至有些睁不开眼。
开门的是意晗,她满脸泪水,妆容都花了,眼里满是惊恐和害怕。
门外的两人显然被镇住了,愣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意晗只是和他们对视了两秒,便跑开了。
钟乐华赶紧进屋查看,地上一片狼藉,看样子都是从办公桌上扫下来的,钟镇南背对着他们站着,一言不发。
他衣服凌乱,裤子是穿好的,但是皮带没扣。
显然他很狼狈,也很落寞和迷茫。
“你干了什么好事?”钟乐华看了看四周,大声呵斥道。
“狗杂种,你能耐了啊?你知不知道犯法?你他妈存心气死我是吧?”他越说越气,不解气还顺手往他脚边扔了一个烟灰缸。
陶瓷烟灰缸顿时碎了一地。
钟镇南看着地上的一片支离破碎,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也随它一同稀碎。
什么都碎了,只有这皮囊还在,他真想烧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