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驾车,马车起时左右轻晃,耳边响起风声和车帘拍打红木轿门的声音。
风掀起窗帘,江逢宁不经意瞥见了竖在草丛间的一块石碑——淤见山。
……
於见山离宣阳不远,孟维因此才能抽身前来。行至半路已经入了宣阳。
天色渐晚,一行人在驿道的一家客栈落脚。
江逢宁弯腰下车,四周嘈杂的谈话声逐渐清晰。
江逢宁先是隐约听到了什么什么寺、什么血洗几个词。
客栈店家在门前搭建了几个小篷,用作过路人讨水喝的歇脚处,一般招呼的都是游荡的江湖侠客和一些外出办事的官差。
江逢宁一行人走近。
此时,声音最大的一处,一桌三两人成群围坐,几把刀剑搭在桌角,一人一碗酒,几碟菜,口中继续一开始的话题。
“听人说,有人在宣河饶州见到了晏云台!他命可真大,传言派出二百精锐最后都没能杀死他。”
“你的意思血洗东皇寺这事就是晏云台干的?”
江逢宁听了一耳,没听出其中的因果关系来。
“我觉得肯定是他没错,别的人也干不出这事来,听说那东皇寺的白墙一夜间全被人血给染红了!”
江逢宁其实很想留步,这个够残暴,就是不知道现场有没有鬼?
她接着若无其事地抬起脚。
“老兄你这样一说,倒让人好奇五年前上临的云银城灭门悬案了,但五年前那晏云台还在极西吧?也才十几出头...”
“哈哈老弟,也忒没见识了,谁说十几岁就不会杀人?要我说,这种事晏云台那疯子就做得出来。”
江逢宁走远了,极西两个字却在脑海中烫了一下。
“半个月前他从极西那腌臜地出来,干了多少事?哪件出手不见血?手段着实残忍非人,行事荒唐……”
进客栈后江逢宁对这位八卦的中心人物的一点点好奇,问孟维:
“晏云台你认识吗?”
孟维出声为她解释:“少主久未下山,有所不知,晏云台此人是近几年出现的危险人物。”
“四年前,极西发生了一场两国皆知的暴乱,江湖上便有了齐名的湜水城和晏云台,人人谈之色变。”
四年前,暴乱?
“在半月前,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两梨山边防,来到了大寻境内。传闻他每每行事乖张暴戾,目前在海捕文书通缉中,不过此人功夫了得,极难觅其踪影。”
极西之地向来以暴制暴,以血噬血,不受两国管辖,晏云台偏能从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一朝成了极西的王。
就如江湖传言,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江逢宁闻言沉默。
一路走走停停,七日后他们终于到了原主父亲的封地——宣阳。
江逢宁抱着三块牌位下了马车。
天气早已放晴,正值仲夏的宣阳燥热无风,她一抬头便看见印着黑底烫金“广清王府”几个大字的硕大牌匾在阳光下好似在发着光。
自府门前台阶而下五十米两侧均站满了如之前一样的带刀侍卫,再往外的便是身着铁甲将士。
此时个个神情肃穆,身姿坚韧如松。连外围都密集地围了一群百姓。
江逢宁不意外,原主父亲是为国战死,自当受将士忠诚敬重,百姓爱戴。
所有人全部跪下来,虽然并不是跪她,江逢宁仍旧不可避免地紧张。
她神色微僵,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才镇定好心神。
一直到将牌位奉入祠堂,江逢宁松了一口气,全程真的是不敢出半点差错。
所有人来祭拜的人都退了出去,江逢宁一个人跪坐在祠堂中央的蒲团上,面前的供台缭绕着几缕轻烟,连鼻尖都是淡淡的香火味。
江氏祠堂修得极大也极简,除去几处粗大的柱撑,便只剩奉着牌位的香案。周围空荡荡的,横梁装着姜黄的布帛,大片的空地上,地板光滑洁亮。
江逢宁眼神放空,眼下她并非任人拿捏,既然那块石头能人言,又以晏难为饵,必有猫腻。
她便只有以身入局...
倏然,江逢宁注意到地板上的一抹黑影。
祠堂有人!
江逢宁原本放空的眼神一凝,屏息警惕着。
人藏在她侧后方一根粗大黑檀柱子后面,隔着她五米开外。
从影子上像是从头到脚披了一身宽大的袍子掩盖,压根看不出物种来。
她现在不会怀疑这是只鬼,毕竟之前别人家的祖坟她也去溜达过几圈,半只鬼也没遇见。没道理在别人祠堂里烧个香就能烧鬼来?
此人看着鬼祟,用意不明,江逢宁思索着此时出声叫人的可行性。
但是下一秒,江逢宁就见那道影子从柱后踩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攻击性,明目张胆地朝她的方向来。
江逢宁抬头看过去,看到了那人宽袍下一闪而过的寒光。
脾气不好,耐心也不好。
速度却像一阵风,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到了她跟前,身量上是个男子,一身黑袍从头遮到脚,脸不清。
锋利的匕首直逼心口几寸,江逢宁靠着身体的本能极快地后退,险险避开了这迎面而来的杀机。
披着黑袍兜帽的人随之一变,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一下会失手。
很不错,竟能避开?
黑袍下遮盖的一双眼中很快闪过一抹暗光,男子手腕再次微微转动,紧接着匕首又极快地再次朝江逢宁刺去,刀刃直逼喉咙。
才刚稳住身形的江逢宁伸手立即要拔剑,一边想出声叫人。
她矮身躲避刀风,随着男子逼近,她措不及防地看到了对面的人黑袍下的脸。
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江逢宁完全愣住,口中不自觉地吞吐出声,眼睛里全是惊诧:
“晏难?”
男子正想趁此机会补刀,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孟维的声音。
“少主?”
门窗上投下暗影,孟维只需推开门,便可见屋内剑拔弩张的情形。
男子收回匕首,极快地闪身消失在祠堂内。
江逢宁却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是晏难么?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少主?”孟维提高音量又朝屋内唤了一声,
江逢宁才一下子回神,袖子胡乱抹着眼角,急忙回应:“怎么了?”
“府中方才闯入了一个刺客,想问一下少主祠堂可有异样?”
她闻言一顿,犹豫片刻:“并...无异样。
“属下明白!”
孟维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亲自带了人守在祠堂外,另外派了副将对境带人在府中搜寻。
府内机关众多,守备森严,什么人会在此时闯进王府来?
祠堂内江逢宁听着外面的声响,心中慢慢有了打算。
回身在香案前跪了下来,又再郑重地磕完刚才没磕完的三个头后,起身打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