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药吃下去,扣着她的手才松了几分,她挣脱,打消他的顾虑:
“放心吧,我不会害你。”
清习的风声带动窗外花草摇头低吟,晏云台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她,一双寒星似的眸子倒映了烛光,像黑雾里破出的花,漂亮得不像话。
江逢宁看着他的一身伤,半晌后无从下手。
她挑了几种伤药放到一边对他说:“你身上的伤口擦点药,至于你的腿...我没有办法。”
她可不懂接骨,也不知道他的腿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晏云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随着动作,破损的衣物下骨梁突兀,全身上下瘦得没几两肉。
他不懂江逢宁为何会救他,按理说当初将她带到极西,害她差点丧命,她不是应该恨自己吗?
还是说她有别的目的?
“为什么会救我?”他似是随口一问。
江逢宁闻言想了想道:“你拿着我的东西不还我,我没办法,而且我们...挺有缘的。”
人都救了,没什么好找理由的。而且他们可不是有缘么,到哪儿都能遇到。
有缘?
晏云台不信她说的话,拉住她的时候,他明明在她眼中看到了可怜,她可怜他,所以,换作谁她都会出手相救。
可是,他在想,如果那天出现在巷子里的不是江逢宁,他会伸出求救的手么?
他不会。
他微微往后靠着床头,脸上露出不符年龄的沉静,想趁江逢宁不识他同样来自七前后,试探她的真实身份:“你...叫什么名字?”
“江逢宁。”江逢宁回道,见他有交谈的兴致,她拉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想顺便多问一点消息。
刚才在梦中的画面太快了,她只知道“晏难”这个名字是老妇人随口取的,看起来和晏难的关联不大,但他们两个人真的太像了,她总有些怀疑。
她跃跃欲试地正想出自己的问题,他却倏而出声,断了她片刻思绪。
“你叫江斤斤。”他突然出声,语气像是笃定她在骗他。
江逢宁立马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却见他指着她腰间的锦囊,“你的锦囊上有。”
有吗?她怎么不记得?
江逢宁拿下锦囊,纹满青纹菩提的底布上面是祥云的刺绣图案,在右下角还真整齐地绣着“江斤斤”三个字,她的小名。
不对,之前明明没有!
难道是她记错了?
指尖无意勾到收口处的琥珀珠子,抽绳顺其自然地滑开……一如未变。
锦囊又能打开了,里面像往常一样出现了一张字条。
江逢宁觉得奇怪,沉了神色。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切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可能当着小反派的面打开一看,镇定好心神,她将锦囊挂回腰间。
“江斤斤也行,”她随口一应和,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问出的问题上。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
晏云台眉眼一动,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眼底蕴出丝丝阴气来,然后语气冷硬:“没有。”
江逢宁闻言失落地移开眼,算了,之后再看看吧。
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看来目前要先完成任务,才能知道更多。
“你自己擦药吧,早点休息。”
江逢宁叮嘱一下,转身离开房间。
躺在隔壁的另一张床上,她掏出了锦囊里的纸条,
【目标人物一:无衍...
我去,师尊?
江逢宁惊得从床上坐起来,【消除人物执念,可获得释怀值1】
师尊看起来无欲无求仙人一样的人,会有什么执念?
这提示也太少了,任务难度系数太高,要怎么解?
急,下线等!
张开双臂成大字生无可恋地倒回床上,江逢宁闭上了眼……
另一边的晏云台也没那么顺心,低垂着眼,心真是他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情绪,乱如麻上下翻浮着,难寻影踪。
似是无法想清和排解的焦躁,他伸出手去握住自己那条断掉的腿骨,手中翻涌着黑气,只听见一声骨头摩擦的声响,
他竟生生将断掉的腿骨扳了回来。邪术渗入经脉汇集伤处,腐蚀着坏死的髓肉,又丝丝密密的缝补愈合。
这过程不若于真正的削骨剥肉,晏云台闭了闭眼,生生硬抗着,肩背微颤,俊眉紧皱。
从他被老妇人抱回去开始,十二年的记忆,都想起来了。
那时他的腿断了一年,直到后来,他为了变强,对于武功秘籍来者不拒,极西禁术邪功多得是,他碰到便都练。
因为他渴望力量,即使这些功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使这些功法让他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甚至会让他折寿早死,他都不在乎,最后,是污泥里的烂肉,他也站起来了不是吗?
喉咙里涌上血腥,将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才脱力的躺回床上。
屋里被江逢宁点亮了所有的蜡烛,晏云台难受地眯眼,但是他已经使不上熄灭这光亮的力气。
摇曳的火光打在他被汗湿的侧脸,他第一次,就在这样明亮的地方躺了一整晚。
黎光破晓撕开最后一点夜幕,蜡尽灯灭,烛台里堆满凝固了的蜡油。
晏云台睁开眼,一个晚上过去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他从床上起身,坡着脚离开了木屋。
江逢宁从海天一色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吃的,完全没想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还会下厨。
她刁着一块枣糕从崖顶下来,这出入口的阵法她试着来回了好几次,总算是习惯了。现在觉得就是往下踩一脚的事,也没那么可怕。
脚下是软软的草地,太阳一整个从东边升起,在开出的野花和草笀尖上弹跳着光锥。
江逢宁远远地瞧见了一个小小的人。
她好奇地跑过去,居然是晏云台!
他腿不是断了吗,怎么还可以起来?那些伤药有这么厉害?
他全身显然是清洗过的,湿漉漉地头发搭下来,散落前额的碎发遮住清隽的眉骨,隐去了一半略显阴戾的眼睛,脸上的脏污褪去,露出丝丝难掩的绝色来。
身上套了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衣服,显然不合身,松松垮垮地搭着,露出来的肌肤上布满可怖的疤痕和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