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小孩说道。
“叫什么?“
“问青天。”
“问青天?问青天,问青天!”江才念了三遍,心里豁然开朗,问青天,问长生天,自己十余年寻仇抱怨,或许真不如那朱棣坐庙堂保天下来的对,来的明了,几十年碌碌无为,未寻妻求子,十几年奔波劳累,到头来,还要靠和胡人开战机遇去暗杀朱棣,自己的一生是对是错,问青天!
江才想了想,对着小孩说道:“若我不死,等我回来,可愿拜我为师?“江才问道。
小孩没想到江才会这么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又想了想他说的话,心里也是无比激动,自己从小听过很多江湖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然,最好的还是有美女作陪,想不到自己还能拜个江湖中人为师,也不管师承何处,师门多大,问青天想就说到:“好啊,好啊,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说着就要去磕头,想着自己曾听过的武侠拜师都是磕头,想都没想就想就跪在地上对着江才就三叩九拜上了,惹得江才哭笑不得。
“你先不要磕头,我还有些事要做,我之前说了,等我活着回来,我才会收你为徒。”江才笑着说着,心想着这问青天也是纯情无邪之辈,年纪尚小也没有过多的调皮,更是对一个来路不明的瞎子都能三叩九拜,单纯至极也是让他颇为担忧。
“师父,我想你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死的总归是那胡人。”问青天说道。
江才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想了想,从手腕取下一个手环,手环由草药熬制的汁水加上铜铁混合而成,有着些许对抗风寒的作用,也有奇特的驱蛊功效,将手环递给问青天,说道:“这算是咱们爷俩的见面礼,等我活着回来,你正式成了我的徒弟,我便再教你本领。”
问青天将手环接过来,闻了闻手环的味道,挠了挠头,一股草药味,自己胳膊还有些细,戴不住,笑了笑,对着江才说道:“师父,这手环好是好,就是你...能不能给我些防身用的,比如那些银针啥的。”问青天说完,不好意思的又挠了挠头。
“银针没有几年功夫,你怕是不会用。”江才说道,想了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问青天,说道:“这里有些蒙汗药,路遇歹徒可将其放入水中,喝之必倒。“
问青天眼睛一亮,急忙从江才手里接了过来,看着手中的纸袋,笑了笑,把纸袋放进自己贴身的布兜里,满意的摸了摸那鼓起来的地方。
江才摇了摇头,看来这问青天就是白纸一般,孩童一般调皮极为正常,人本不坏,但是这白纸上该写些什么,就要看自己的经历了。
“你出去吧,明天我就要去边境了,我要休息了。“江才说道。
问青天点了点头,摆弄着手中的手环,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江才呆坐许久,才将蜡烛吹灭,躺在炕上,久久不能睡去。
夜很长,江才久久不能睡去,北地多寒气,虽是五月,仍然有些许寒气笼罩,江才想着朱棣,想着胡人,想着自己的一生,或许自己真该放弃北上,或许那朱棣活不到回来那天,或许应该到此为止。
东方鱼肚白,晨星缀淡蓝,江才早早的起来,问青天端来饭食,也只是半碗米粥几个窝头和一碟咸菜,江才吃了一番,放下筷子,问青天在一边坐着,江才犹豫了半天,说道:“青天,我会很快回来,你且在这等候几天。”
问青天点了点头,犹豫半晌说道:“师父,北地严寒,你注意保暖。”
江才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若是朝廷没有挡住胡人,你们一家便离去吧,我总会找到你的。”
“师父。”问青天犹豫半响说道:“其实我本来不是住在这里,我的家乡在边境被胡人毁了,全村也只剩我们一家逃了出来,我爹说了,胡人如果入关,就不逃了,北地严寒难耐确实,但是这是我们的地盘,再去南方,也不是那么的…”问青天抓耳挠腮,也说不清个所以然。
江才说道:“南方也是咱们大明疆土,你们去南方有何不可,就说那皇帝,只要是大明子弟,谁当不都…”
江才不愿再说,也不想再说,问青天也不再说话,许久天大放亮,江才背起古琴,寻到问青天的父亲,将一绽银子交给了他,问青天的父亲正欲找几个铜钱,被江才拒绝了,就是要求水囊装满,些许干粮。
问青天站在房子的门外,问青天将一个鼓鼓的布囊拿来,江才拎了拎,干粮放了不少,些许还带着余温,估计是现做的,这问青天的父亲也是实在人,水囊装满,问青天偷偷将一个水囊递给江才说道:“师父,要是冷了就喝口,也别一次喝太多,这酒烈的很。”
江才笑了笑,用手接过水囊郑重的放在怀里,摸了摸问青天的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问青天见江才不说话,转身想着回去偷些肉干再拿给江才,只是这回头再转身,江才却是已经走的无影无踪,问青天心里大喜,这可真是高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但是也有些犯愁,北上边境,终是危险太多。
但愿这个便宜师父能安全回来。
江才离开村店,急步北上,山高路阻,终是再难寻得店家,只得天为盖地为铺,急走几天,终是到了边境。
是夜,深寒,竟是下起鹅毛大雪,江才躲在驻军帐篷的边缘,叹息着大明的时运不济。
胡人久居北地,马上打天下,自是受惯了这刺骨寒天,这大明将士多南居之人,怕是难挨寒潮,这一仗,怕是已有定论。
江才叹了口气,军中防备森严,但是还是和皇宫有点区别,皇宫三步一哨五步一护卫,那都让江才杀到之差一墙之隔。
蹉跎半生,再怎么说,要个答案,不过分!
江才观察一番帐篷的位置,不用多想,御驾亲征的朱棣必然在最中间的帐篷里,军里很静,江才能悄无声息的进宫刺杀,在这临时见的军帐中岂不是易如反掌。
江才慢慢的从帐篷外围绕至中间,塞外苦寒,将士多冻的瑟瑟发抖,没太注意帐篷顶的声音和一闪而过的身影,就这般,江才来到最中间帐篷的门口,用银针击晕两个守卫的士兵,站在帐篷前,深吸一口气,撩开帐篷。
“朕说过了,不破瓦拉誓不犯,谁再多言?”一个年迈男声带着些许嘶哑但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回绕在江才的耳边,一如那夜,江才握紧了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朱棣躺在床上,疲惫冲刷着他的身体,雪下的突然,即使最近打了几场胜仗,也只是杀敌一千伤己八百,这场雪,已经决定了这场对峙的结局,但是对戎马一生的朱棣来说,他接受不了失败,特别是重于晚节的一场战争,即使自己心里清楚,又能奈如何?
朱棣缓缓起身,看到这个呆站着的瞎子,最近的郁闷带着愤怒,极力的发泄着:“十几年了,你还没有放弃吗?朕对你一忍再忍,你要如何?皇家多是无情人,朕对你已经是容忍万分,你还要如何?朕不杀你你当朕杀不了你吗?你要如何?你又待如何?”
江才没有说话,听着朱棣的咆哮,能够想到这年迈的天子现在的脸是多么的扭曲,脸色又是如何的难看。
“我皇家之事,你又待如何,朕念在你忠义,屡次三番放你离开,你又追到这边境,怎么,朕这个皇帝就这么昏庸吗?”朱棣怒吼着,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
江才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朱棣咆哮着。
许久,朱棣稳定了情绪,慢慢用手支着身子站起来,闻着满帐篷的中草药味,江才知道,即使自己不来,朱棣也活不了多久了,自己来了,也只是要一个答案,也幸亏自己来了,不然,这个答案,是这辈子都听不到了。
朱棣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九五之尊该有的沉着,看着江才,见他没有动手的意思,眼神闪烁着,等待着江才开口。
“无法否认,你是一个好皇帝。”江才说道。
朱棣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是你还是做了忤逆之事。”江才说道。
朱棣没有说话,紧紧的盯着江才,等他下一句话。
“如果让你再来一次,你还要这么做吗?”江才说道。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又如何,你知道什么叫削藩吗?你知道吗?你知道那些被削藩的藩王是什么下场吗?就允许他诛杀我们?不允许我们反手吗?”朱棣说道,语气一次比一次重,江才静静地听着。
“如果他不削藩,你会反吗?”江才说着,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秒,从皇家到民间,听了太多的传闻,几年来,那说不清的忠义也变得越来越不重要,特别是看到人民安居乐业的时候,江才有的瞬间会觉得自己才是那忤逆之徒。
“或许会,或许不会,天有不测风云,但是就没有如果。”朱棣说道。
江才点了点头,慢慢的取下自己背着的古琴,朱棣一笑,今日带来的大将多还在和胡人周旋,营中之人也是人多不中用,朱棣笑着,调整好坐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古琴响起,慢慢的,琴弦翻转之下,朱棣竟是觉得精神抖擞,古琴传出的声音带着灵魂一般包裹在朱棣的身上,朱棣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只觉得再累也不会感觉疲惫。
琴声停了,等朱棣回过神,才想到还有一个瞎子琴师在帐篷中,急忙睁开双眼去看,只见帐篷空空如也,篝火还在燃烧着,正燃烧的柴木发着滋滋的声音,朱棣转头看向床上,一个正滴墨的毛笔和不知何时研磨出的墨水。只见一张纸条安静的躺在床上,上面的墨迹还未干。
“三日,是你的大限。”
朱棣叹了口气,只有这些能证明江才来过,若是这江才可为我所用,朱棣闭上眼睛,缓缓躺下,感受着油将尽灯将灭之前的回光返照,他知道,如果没有这次琴声,自己可能活不过三日,心里平静之后,也有了班师回朝的打算…
看到倒在帐篷外的守卫,朱瞻基急忙冲进帐篷,脸上的血迹还未干涸,他深知,只有自己死了,这位老皇帝才会选择退兵,若是今日遇刺,老皇帝只会和胡人鱼死网破,但是若是老皇帝死去,那却是自己的亲爷爷,朱瞻基惶恐不安的看着正一手扶头闭眼深思的朱棣,吞下一口又一口的口水。
“我的皇孙回来了。”朱棣笑着看着单膝跪地惶恐不安的朱瞻基,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皇上,这仗赢了,但是将士也是损伤过千,只怕之后…”朱瞻基说着,低下头去,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滴在地上,汗水里包裹着些许红色。
“去休息吧。”朱棣说道。
“皇上,我们该退兵了。”朱瞻基大声的说道。
许久,朱瞻基不敢抬头去看朱棣,只是低着头,汗水顺着额头滴滴落在地上,莎莎的痛和痒让他想要去摸脸,但是却又不敢。
许久,朱瞻基感觉到一个冰冷的手摸在他的脸上,似是心疼一般,将朱瞻基的脸摸了个遍。
朱棣叹了口气说道:“把你三叔叫来吧。”
朱瞻基应了声是,起身便往帐篷外走去,只听两声惨叫,朱瞻基手起刀落杀了门口的守卫,朱棣摇头轻叹,坐回床上等着老三。
戎马一生,应当死在沙场,江山有老大守着,敲打敲打老三,再和的皇孙说几句话,交代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