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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去留半点不由人

“这包两年前的花生都快晒成石头了,又干又硬的,咬一口都能崩了牙!小姐不吃还留着不扔,成天放窗棂边桌案上晒着,当贡品供着,还交代我每日过来查看一番,咋想的啊?”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春兰?”

“哇,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你家小姐呢?”

“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知。”

春兰漫不经心地答着,瑶夜眉头愈蹙愈紧:不会是在躲我吧?罢了,等过阵子她气消了,再来寻她赔罪便是。如是想着,瑶夜慢慢松开了眉头,交代了春兰几句便离开了。没走多远,瑶夜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回头,盯着不远处窗棂边桌案上的那包花生,没来由问了句:

“那包花生,从何处得来?”

“哦,这花生不好吃,小姐让我尝过,太硬了……对了!是两年前的春日,冰雪刚解冻之际,春兰被小姐捡回来后,一路跟着小姐,就见小姐包裹里随身带着的。小姐不吃,就是放着,偶尔拿出来看着,一看便看出神了,忘了时辰。春兰当时好奇便多嘴问了问,听小姐意思是从娘家带出来的,许是小姐离乡太久难免孤寂,故而赌物思乡,聊以慰藉?”

两年前的春日……惜言刚到苍澜不久,听闻那年清明未至,其生母三娘因多年顽疾复发,庸医救治不力,含恨而终。惜言在外,远隔千里,没来得及见三娘最后一面。

又听闻三娘生前待惜言学业极为严苛,养育方式不太对,但生养之恩,惜言这丫头定会铭记在心的。别看她平日里清冷寡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实则最是重情重义,一切表象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罢了。

这两年,丧亲之痛,未能扶棺相送之苦,亲友的误解,独自承受之苦……丫头,你受委屈了。

思及此,瑶夜心绪不稳,心中一痛,眼前一阵晕眩、看不清景致,棕黑的眼眸逐渐变成了暗红色!瑶夜背过身去,佯装失落,低头不语。

“不好吃所以不给你,怎么还伤心起来了?真伤心啦?哎,你可别哭啊,免得小姐说我趁她不在欺负你……”春兰见瑶夜不对劲,作势欲上前查探。

瑶夜对着身后摆摆手,示意无碍,春兰这才停了下来,停在了距瑶夜身后一丈开外。

闭眼内视周身经络,竟有一股微不可察的魔血之气游走在奇经八脉中,与体内真气互搏,大有鸠占鹊巢之势,瑶夜大惊!

“为何体内会有魔气游走?莫非……是碧鳞蟾毒!以魔血混入,暗中随此毒侵入骨血,以骨血为养料孕化出魔气,致使余毒已清而魔气犹存,难怪连雪神都无法根治……”

站立不稳,身子摇晃了下,为免身后的春兰察觉出异样,瑶夜伸出右手撑住就近树干以稳住身形,晃了晃头,暗中以左手迅速起诀运功、压下心口的不适,并调用体内温和绵软的木系真气将游走在奇经八脉中的魔血缠拢、悉数捆缚住并困于丹田之内。待暗红色眼眸恢复成棕黑色,瑶夜这才回头拱手与春兰作别,离开紫林小筑后,便回松林别院调养歇息,此处暂揭过,不提。

(青街,“一方”面馆)

百无聊赖地走在大街上,观望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叫卖的商贩,追逐打闹的孩子,卖菜的农夫,打铁的匠人,卖艺的武夫……

自夜神节一别后,惜言好几日都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趁今日阳光正好,气温稍作回暖,惜言简单挽了个半扎发,以白玉燕尾发簪固定,又随意挑了件素衣白裳换上,外披一身淡鹅黄小袄,未施粉黛,拿了把伞便独自一人出了门散心。

虽喜淡雅秀气的碧波青衫,惜言最爱的还是慵懒随意的素衣白裳。

原本还挺自在地闲逛,待看到那些年轻父母围绕在商摊前陪自家孩子挑选各种玩具,惜言鼻子一酸,忽然觉得嘴里嚼着的糖葫芦没了滋味……

从小被关在家里,被告诫不得与陌生人亲近,或者往返于学堂和家中,生身父母鲜少陪伴左右玩耍,更别提出门挑选玩具了。唯一期盼的,便是上元节,三娘不外出做工了,会带着年幼的惜言上街玩耍,每次上街,三娘都会给惜言买糖葫芦吃。家中贫寒,三娘的余钱也只够给惜言买糖葫芦吃。

惜言自幼聪慧懂事,深知家中境况,每次路过,对着那些贵重玩具,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被问到是否喜欢玩具?惜言总是摇摇头走开,忍住不回头多看那喜爱的玩具一眼。

太过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以致于三娘走的时候,惜言不能为三娘扶棺送行,被各路不明真相的亲友背地里诋毁,骂这孩子顽劣不孝。而生身父亲也是个愚钝懦弱之人,女儿身份秘密不便透露,即便她遭遇了不平对待,自始至终,父亲吭都不吭一声。

而这一切,还是某次惜言路过茶摊歇脚,从旁人闲谈处得知的。惜言不相信,暗中回了趟家乡,看到的是一众亲友在三娘坟前嘲笑数落她那个不孝女的可憎嘴脸。

那一刻,惜言浑身颤抖,攥紧拳头,幽深的眸子里转起了漩涡,隐隐泛着寒芒。骤然间,天地变色,乌云遮蔽了阳光,大风呼啸,飞沙走石,风刀刮得脸生疼,将稚嫩的脸刮出一道血痕,惜言却毫不在意。众亲友看见变天了,自觉口出恶言、打扰了亡灵,吓得拔腿就跑,惜言这才停止了愤怒,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满了天地间。

对那群道貌岸然、各怀鬼胎的亲友失望至极。那之后,惜言便一心在外游历、闯荡,期间不曾再回过家乡了。

想起了三娘,惜言心中总是有愧。回忆袭来,总有办法让人不安……有些事不是忘了,是不去想。待有机会被翻出来重新想起,必定又会在心上屠戮一番,一发不可收。

有点饿,忽然想吃面了。惜言找了附近的一家面馆,“一方”面馆,进门挑了个靠窗口的位置坐下,点了碗招牌阳春面,拿筷子挑了挑吹几口,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有点饱了,停了下来望着窗外发呆。忽然!衣角被什么人拉了拉?低头一看,嚯,是个小脸脏兮兮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

小女孩同样脏兮兮的小手拉着惜言的衣角轻轻摇晃,软糯糯地哀求着:

“姐姐,能不能把你吃剩下的面条赏给我?我妈妈生病了,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说着,不忘焦急地望着门外,门口那边的角落里似乎躺了个人?

惜言一惊,心里隐隐不安,直觉告诉她:要出事。

惜言反手牵起了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姐姐会看病,走,带我去看看你妈妈。”

“好!”

嘱咐小二又煮了碗面后,由小女孩牵着去了门外看她的母亲。上前仔细查探了一番,确认小女孩的母亲得了寒症,惜言心里一轻松,长抒一口气后,将怀中自制的驱风散邪丸赠给了小女孩,

“每日两颗,早晚各一次,温水吞服,记得保暖。”

将店小二煮好的面端给夫人和小女孩吃下,还给了小女孩几两碎银,“去买点御寒的衣物穿吧,别冻着了。”

“姐姐大恩大德,等囡囡长大了,一定报答!”小女孩趴在地上,学大人模样朝惜言拜了三拜。

惜言笑问道:“你叫‘囡囡’?”

“是!小名囡囡,大名……没有大名,娘亲觉着活着已是不易,便没给取。”说完,小女孩努努嘴,眼泪汪汪,委屈上了。

“别,别哭啊……这样吧,为了方便你我日后相认,姐姐给你取个名吧,就叫‘方小楠’,字‘不易’如何?”

“好!方小楠,方不易……真好听,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差人将母女二人送回了简易住处,临走前,惜言特意给方小楠留了块牌匾,嘱咐道:“日后若有需要,拿着这块牌匾,去‘聚贤’茶馆寻木槿先生,届时自有人给你们安排营生。”

“好!多谢姐姐!”

方小楠拉着惜言依依不舍,惜言无奈,好生安抚了一番后,才从母女二人住处离开。想起自己的纸伞似乎落在了一方面馆,惜言又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还没进门,老远便听见店内一阵嘈杂声。

“交钱,快交钱!”

“官爷,小店做的小本买卖,小的也是本分人,每年税赋按时上缴,并未遗漏啊?恕小的冒昧问一句,不知这回,交的税赋属何名目?”

“牙尖嘴利,让你交钱是看得起你,怎么,还想赖账不成?”

“不不,官爷误会了!小的只是不明白,小店这前几日刚缴足的地租,房租,经营费,街道管理费,不知还有何遗漏的费用没缴?还请官爷明示,小的好让账房记上,下次便不会遗漏了。”

“明知故问,少跟我装傻!你是做生意的,缺哪儿了漏哪了,你心里没点儿数吗?”官差一个眼神,身后的打手就上前围住了掌柜。

“啊这这这,小的冤枉啊!官爷爷,小的愚钝,实在是,实在是不明白啊!官爷爷海涵,还请官爷爷明示一二!”说话之人正是这一方面馆的掌柜,此时面对着凶神恶煞的官差,还有旁边几个五大三粗的拿棍子的打手,早已是满头大汗,哆嗦着以袖拭汗了。

“既如此,那本官便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你家的匾额还没交税金!”

“啊?”掌柜的一头雾水,一脸茫然地看着官差,见到官差明显拿不到钱誓不罢休的架势,身体都抖成了筛子。

“啊什么啊?那匾额的样式和那几个大字,被收录在衙门的《招牌管理名册》内,属于衙门之物。这匾额样式和这几个字样只不过是借给你使用,你理当交租金!”

“什么?这匾额板子是在匾额铺子里花了钱买的,上面的字样是小的我自己写的,写好了着工匠刻上去的,怎的就成了衙门之物了?”强词夺理,这是明抢啊,掌柜的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不服?你交是不交?不交钱,信不信我让人把你这店拆了?”

“冤枉啊大人!大人手下留情,且多听小的一言!这匾额税金一说,生意场上历来没有这个账目,无账目的税金,它不能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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