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尽后,便是寂寥。”柳千望看着一地落叶,默默心想。
“柳大侠,好剑法!”挨着庭院南墙的一棵黄澄澄的银杏树上,一个身着红裳女子正立于树冠上,妩媚动人地凝视着他,吃吃地赞叹道。
半老徐娘,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她的肌肤依然是那么的嫩白,就像婴儿的脸。
柳千望听闻,不禁大吃一惊。此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他竟然无从察觉,其身法无声无息,已到了踏雪无痕之境。
柳千望虽不是擅长暗器的行家,能耳听八方,但三丈之内,声若蚊蝇的响动,他也能分得一清二楚。
“在下柳千望,不知阁下有何贵干?”柳千望对红衣女子的突忽心有憎恶,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强压心头的怒气,抱拳颔首道。
“在下七星楼红鸾练羽云,奉少楼主之命,特地送上拜帖一封!还望柳大侠笑纳!”练羽云说完,右手轻轻一扬,只见一道黄光稳稳地向柳千望飞奔而来。
柳千望与七星楼素无来往,他对练羽云的突兀造访感到莫名其妙,同时,心头马上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伸手一抄,把帖子打开,只见上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八个大字,再无他字了。
“在下虽绵力薄材,但一向洁身守道,自知吞舟之鱼,不游枝流,绝不与汝等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柳千望勃然变色,但马上又行若无事道。
柳千望知道此帖背后的意义,一旦接纳就会辱身败名,为武林正派所不齿;更加知道这是一道催命帖,若不归服,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但身为正直的人,绝不容许他清誉上有半点玷污,为苟且偷安而卑躬屈膝,更不会道不同,屈身同谋。
“少楼主说了,柳大侠若不从,那就好好送他上路。既然柳大侠有眼无珠,不自量力,就别怪小女子不敬了!”练羽云微笑道。
世上有两种人,一种视清誉比天高,宁死不屈;一种视清誉如刍狗,苟且偷生。
她知道柳千望乃是铁骨铮铮,绝不会屈身于七星楼之下,便不再枉费唇舌。
练羽云双脚轻踩枝叶,凌空翻身,双手一挥,两条长袖舒展,分别疾如闪电向柳千望的脸门和胸膛撞去。
柳千望知道这是练羽云的成名绝技“飞袖流云”,看似轻盈如流水,实则暗藏重重杀机,被它撞击,轻则伤及脾脏,重则危及性命。
因练羽云出其不意的袭击,他来不及拔剑还击,只好双腿一蹬,借劲向后急避。“轰轰”两声,只见衣轴击在他身后的石桌上,圆桌登时碎裂成五块。
柳千望大骇,他想不到练羽云的“飞袖流云”已练至登峰造极,两片绢练竟然有开山破石之势,硬生生地把五寸厚的石桌击碎。
练羽云见柳千望躲开袭击,猛然抽臂,接着双腕急速抖动,双袖风驰电掣般飞出,一只袖子风卷残云地向柳千望的脖子卷去,另一只袖子势如流云,直攻他的腰肋。
柳千望处惊不变,他侧首躲过攻向脖子的飞袖,同时,拔剑划圆,削向另一只袖子,同时趁飞袖回撤之势,右脚飞踹练羽云的右腕,两下在电石火花之间,快而准,迫使练羽云连连后退。
柳千望知道练羽云的“飞袖流云”只有远攻才发挥其气势磅礴的威力,如果近战,其威力消弱,甚至消弥殆尽,会作茧自缚,不堪一击了。于是,他趁机乘胜追击,欺近她身畔,“唰唰”连环三剑抢攻,逼得练羽云的“飞袖流云”不能施展,只得左闪右避,稍不留神,被柳千望削掉一截衣袖,狼狈不堪。
柳千望见状,大喜过望,心思:“红鸾的‘飞袖流云’也不过如此,只要猛攻其断袖之臂,逼其自保不暇,还不束手就擒。”
当立定主意,柳千望瞧准练羽云露出的空档,一招长虹落日,剑若流星,向她右肩胛骨刺去。练羽云已无可退路,只要退避不及,必伤剑下。
突然,一直神色慌乱的练羽云,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待柳千望留意到时,他发现他的想法错了,他就像一只愚蠢的狐狸一步一步地掉进了猎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原来,练羽云故意败给柳千望。她知道柳千望武艺高强,正常与他交手胜算不大。她要捉住柳千望的破绽,容易露出大意的时机,就是他认为胜利在望之时,人得意忘形时就容易错失判断力,一旦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就会带来致命的失误。
练羽云最大的武器,不是“飞袖流云”,而是掌中剑,这才是她令人胆丧的秘密武器,可惜,知道的人,都不能说话了。所以这个秘密杀招,天下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练羽云自己。
眼看柳千望的长剑将刺入练羽云的肩胛,就差一寸的距离,练羽云的短剑从飘逸的长袖中悄无声息地刺出来,如毒蛇出洞般从柳千望的喉咙穿了过去。
柳千望面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夹杂着恐惧、懊悔和对生命的渴望。直至断气的一刻,他也没有哼出一个字。
练羽云很满意地拔出短剑,然后,用柳千望的衣襟拭擦干净剑上的血液。
“能够迫我出此剑的,一共才五个人,柳千望是其中一个,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练羽云喃喃道。
“红鸾星动,一剑封喉。果然是名不虚传。”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肩上扛着一柄五尺长,碗口粗的狼牙棒从月洞门外转了进来。
“都办好了?”练羽云瞟汉子一眼,满不在乎地说。
“你放心,这方圆十里,杳无人烟,没有人会发现是我们干的。”欧阳彪大咧咧地说。
“水月山庄虽是地处偏僻,但也马虎不得。少楼主交待过要神不知鬼不觉,千万别留下后患。”
“已处置得干干净净,一个都跑不掉。水月山庄一共四十三口人,现在四十三具尸体,刚好对上人数。论办事能力,咱俩哪会输给天罡,地煞两人?”天狼星欧阳彪踢了一脚柳千望的尸体,笑嘻嘻道。
“不知道青龙、白虎二人办成如何呢?”
“少楼主神机妙算,有他的运筹帷幄,精心布局,肯定是胜券在握。”
“听说,洛阳王家已闻风所动。王云鹤暗中发出英雄帖,召集三山五岳的武林同道,共议对策。表面上是为王老爷子祝寿,实则是暗中商议,同仇敌忾,共拒外辱。”
这时,一个斥候捧着信鸽匆匆跑了进来,他从信鸽的小腿上取下一卷纸条,交给了练羽云。
“少楼主已传书,命令我们完成任务后,马上赶回七星楼听候调遣!”练羽云阅后,脸色凝重道。
“难道七星楼生变?”欧阳彪与练羽云对视一眼,疑虑道。
“撤!”练羽云银牙一咬,轻声道。
一伙人迅速离开山庄,隐没在绿林。
来时无声无息,去时也无声无息。
此时,从一棵参天大树底下闪出两道人影来,原来是李老头和彤儿。爷孙俩待一众人走远后,急急忙忙地向水月山庄奔去。
刚跨进水月山庄的大门,他俩被眼前的惨象吓坏了。
水月山庄四处伏卧着尸体,鲜血淋漓。
庭院中秋风萧瑟,枯枝零落,残花寂寥。远处几声寒鸦,为这血淋淋的庄园增添几许落寞,几许凄惨。
“爷爷,好恐怖!我怕怕!”彤儿躲在李老头的身后,浑身瑟瑟发抖。
“彤儿,别怕!这伙人真是畜牲,手狠毒辣,连妇孺都不放过,真是没天良。”李老头发现柳千望一门四十余人,惨遭杀害,双拳紧握,眼内闪着无可遏制的怒火。
“爷爷,他们这么没人性,究竟是什么人?”彤儿哆嗦着说。
对着这血腥的场面,她不敢睁开眼,生怕看了一眼,夜里睡觉会发恶梦。
“七星楼。”李老头迟疑了一下,缓缓道。
他里里外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柳千望一门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既然是灭门,敌人肯定会斩?除根,不会留下后患。
“彤儿,走吧。我们这就赶去洛阳。”李老头拉着彤儿的冰凉的小手,匆匆地离开山庄。
突然,几片雪花飘飘而下。
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