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拂晓,犬吠白日。
徐量灶上支好柴锅,放上筷子,摆上碗,煮羊汤面吃。
他昨儿葬了个烧鲁菜的厨子,得一身了得厨艺,今儿解解馋。
羊汤面,细绢筛面,一尺一断,揉搓的薄如韭叶。一锅汤熬得又浓又稠,翻着白花,膻气味儿窜出二里地。
面盛碗里,羊油炸的辣椒油浇上头,滚烫滚烫。碗里有红有白,咬一口,呼哧带喘,拿剪子铰耳朵都不觉得疼。
吃一肚饱腰圆,隔楞一声,有人推门。
俩丫鬟扶着,仨家丁跟着。
金丝薄烟散花袍,里头月白对襟小褂,低鬓发斜插玉簪子,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一身富贵气。
这是哪一位?徐量认得,四大财神这位占一号,青帮的舵爷,江北富婆辛夷眉。
怎么来这啦?没辙,不来不成,被蛇咬啦。
京城蛇灾,蛇咬人不挑穷拣富,前头咬死西宫娘娘,今儿江北富婆挨一口,不是嘛稀罕事儿。
咬哪啦?咬腰眼上了,一排牙印,肉淤紫。
人执掌一帮,见过世面,不像小女娃扭扭捏捏,撩起衣衫,求诊问症。
徐量一瞧,腰上肉白花花的,隐约露出紫粉肚兜,可够撩人。
女财神窈窕身段,精致五官,玉指如葱,指甲颀长,惟中指剪掉了指甲。年过三十,风韵年岁嘛。
徐量多扫两眼,心猿意马,想让她咏鹅头一句背一百遍。
他再打量,跟旁家丁撸起了袖子。得,甭造次,治病吧。
他一身禁天地蛇术,解个蛇毒那是探囊取物。
逼出蛇毒,敷些药草,贴上膏药,再一瞧,女财神气顺了,脸红了,人好了。
盐神会在即,徐量是青帮的宾客,辛夷眉识得。抱手施了一礼,客气两句,留下一盘银子,推门出去了。
财神都挨蛇咬,其他人能免喽?有一位,抬进棺材铺,徐量一瞧,没法治,怎么?早断气儿啦。
咋回事儿?这位是街头卖烧饼的婆娘,平日拜神拜鬼,信各种民间法教。
供乩神,拜邪教,供黄河大王,拜无生老母。
反正是个神就拜,求升官,求发财,寻思拜多了,有一个灵就不亏。
京城蛇灾,坊间讹传蛙神克蛇,她又供了蛙神牌位。不只这一位,徐量也供蛙神,供了一锅哪!
这位刚给蛙神上完香,扭头就被毒蛇抽冷子嘬一口。
她迷信,不找大夫,找神婆。
街西有个大娘,供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儿,是个出马弟子。
一个敢找,一个敢治,整了把草木灰,混一碗符水里给喝啦。
嗬!别说,还真有用。
喝一口不疼啦,喝两口不痒啦,喝三口不动啦,然后就抬这来了。
来一趟不能白来,病没法治了,棺材得安排上,不能让空手回去。
您说多巧,她前脚刚抬来,那神婆后脚就被蛇咬啦。
神婆嘛也不喝,麻溜跑棺材铺来,求徐量搭救。
刚要推门,门外瞥见一群黄皮子。
尖嘴猴腮,薄皮寡脸,一身黄毛,两只黑眼。趴着像耗子,站起如驴鞭。
棺材铺外头,搭几根竹竿,晾衣裳的,徐量几件青白大褂搭上头。
黄皮子闻着味儿,扯下褂子,一脸憎恨狡黠,钻柴垛里啦。
有只黄皮子,大如老狗,呲着白牙,把徐量大褂披身上,一张符纸贴脑门,上头写徐量生辰八字。
跟旁抄根木棍,黄皮子朝鼻孔里一阵捅咕,血淌一地,麦垛都染红啦。
您再往棺材铺里边瞧。在这当口,徐量身子一僵,赛中邪一般,眼空洞,脸惨白。
他也抄根木棍,学着黄皮子,对鼻子一顿捣,血刺呼啦,弄一脸血。
黄皮子可不消停,脑袋又对着石头撞,徐量跟着学,哐哐脑袋直撞墙,溅一墙血,再撞下去,小命可要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