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白狼回应,麦克就扯了一下白狼的手。尽管白狼还是不愿意去不熟悉的人家吃饭,但这时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于是它只好跟着麦克走下去。
两人穿过了浓浓树林,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那个小村子。他们一路向着村子内部走,直到走到了一间石头屋,麦克这才带白狼停下了脚步。
“这儿?”白狼看了一眼麦克,而麦克点点头算是对白狼的回应。
这间石头屋在一圈木头屋子中很是别致,一块又一块经过打磨的石头牢牢地拼接在一起,虽然有些压抑,但是却带给人一种别样的安全感。房子不大,头顶仍是熟悉的三角形支撑,上面挂着摊摊稻草封顶,这倒没什么特别的。
麦克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敲门。在敲三下门后,门被打开,里面有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头发老人正确认来人。当他发现是麦克以后,用沙哑的声音简单招呼,并转身一瘸一拐走进了屋内,而麦克和白狼得到示意后也一同走了进去。
房子内,惹眼的方木餐桌摆在房子内的正中间,而四周有三个门洞通向不同的房间。白狼披着黑斗篷,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默默坐到了木圆凳子上,麦克则是与老人一同去端菜了。
因为饭菜已经煮好的缘故,老人与麦克马上就一人两菜,将这三菜一汤端了上来。白狼看见,这些菜都很清淡,既没有加油也没有加盐,只是简单用火烧了烧。不过有趣的是,那一碗汤里面有许多肉,这在乡下可不常见。
遵循着待客之道,老人用汤勺给三人的碗里面添上汤,并各给了每人一只木勺子。于是麦克就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再舀起一口肉嚼碎咽下肚去。
“好肉,香!”麦克赞美道,用手比出一个大拇指,“真是新奇的肉食!是我没吃过的!”
“是吗?”白狼也舀起一勺肉,咽下肚里去。说真的,它也感觉这肉的确不错,况且自己也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肉。
“香?香就好了。”老人和善地笑了起来,干燥的脸颊与额头被拉扯出一道道皱纹,就像是裂开的黄土地一样。
“老伯,你一定是比较富裕了,在这个时代下,想要吃得上肉可不容易。”白狼看着这个老人,再吞了一块肉下去,想要记住这肉的味道。
“不,孩子,你说错啦。”老伯摆了摆手,先看看锅里的肉,又转头看着两人,笑着续道,“在森荻撒恩村,每个人都可以吃上肉。”
“那是好事啊,这证明你们富裕呀。”麦克这么说,将吃空了的碗轻轻放到桌面上。
“简直是富得流油!”
虽然这句夸赞发自内心,不过,听到这话的老人却有些诧异。
“哦?富?”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麦克,“动动你的脑袋想一想,你从哪里看得出来我们村很富了?你看看这些菜,哪一个有半点金钱的影子?”
“那你们的肉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不恰好证明你们村挺有钱的吗?”面对老人的反问,麦克也笑着反问回去。
“唉,看来麦克,你还不知道,这肉,是……是从那匹马的身上,割下来的。”
“什么?”
周围的气氛开始逐渐冰冷下来,表现最为突出的是麦克,他脸上虽然仍带着笑脸,但是却十分生硬,像是初学者制作的雕塑般。
“抱歉,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是它的肉啊……”老人重复了一遍。
麦克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他摇了摇头,看着肉汤里面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瞬间没有了食欲,甚至是有些恶心、想要吐出来。麦克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与老人初识时,老人身边跟着一匹棕色的老马,那匹老马病怏怏的,活不长了,但是老人辛苦地照料着那匹马,一人一马如同家人……有一次,麦克撞见,老人甚至将自己的烦心事与老马述说。
“可为什么……要吃了它?我上次来的时候,它还好好的……”麦克将勺子放到了桌子上,站起身来。
但奇怪的是,白狼却没有麦克惊悚的表情,它冷静地看着老人,皱起眉头好奇地问道:“吃爱马?……所有人都应该对此很排斥吧?”
“排斥吗?可是它已经死了,寿终正寝……以前我们是排斥的,但是现在,我们连能不能活到老死的那一天都不清楚。”老人仍然对着两人笑着,似乎对于吃这些肉已经没有了任何负罪感。
“毕竟我们村子这么穷……如果说不吃这些肉,那么我们是活不下去的,现在你们仔细看看我烧的菜,会发现这些菜都几乎腐烂了。”
伸出手,用干瘪的手指了指那三盘菜之后,老人就目送着麦克沉重地走出门外。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拳头击打树木发出的声音,光听着就感觉那人很悲伤。
“麦克为什么这么伤心?”白狼望着门外,外面的白光躺尸大地,就像一片白雪,让人心头一凉。
“那匹马……救过他的命。他曾经在森林里迷失了三天,是我的爱马,格文特,救了他,从此,他成为了格文特在死前最好的朋友。”老人叹了声气,当他看到麦克的反应时,内心其实也不平静。
“倒是你,孩子。你没有那么大的反应,真是奇怪。”老人想要看清黑斗篷下的人脸,但是只能看见黑色的阴影,“你难道也不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肉了吗?”
“不……我的确是第一次吃。”
“那,你是恶魔吗……孩子?恶魔,恶魔吃他人心爱之物是不会痛苦的。”
“你说我?恶魔?”白狼疑惑地转过头,但是刹那间感觉有些悲伤。当老人提到“恶魔”一词时,它就想起了一场它所发起的屠杀……白狼仍记得,那天的月亮,是血红色的。
“你这么说,没有问题。我是恶魔,的的确确是恶魔。”白狼慢慢地说出了口,“我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恶魔,我貌似真的干了些不该干的事情,就好比杀人……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一点属于他们的恐惧、绝望,如果我能,那我当时一定不会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我不是人类,难以共情吧,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的过错……”
“那你一定是迫不得已咯?”
“迫不得已?你的意思是……”
老人没有接下去,而是用勺子舀起一块肉放在嘴里咀嚼。
“没什么意思,只是让你好受点。这天底下很难有真正迫不得已的事情,好比我不吃格文特的肉,那去死就可以了。”
“就……就去死?”
“就是死啊。”老人仍然没有将肉吞下去,“那匹马,也是我的老伴留下的唯一的回忆。她是自杀的,但我不想死,我想再活一会……而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生活,死了,留下那匹马与我。”
“你的老伴……不,老先生,对于人类来讲,这样是可恶的,是不该取的吧?”白狼直视着老人的脸,老人的脸上隐隐有着一丝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是啊,可那样的话,你就看不见外面跑着、跳着的小孩了,你就看不见洗衣、耕地的农家了,你就看不到打鼾的大爷、出门的猎家了。这样是你想要的吗?用人类来打个比方吧:人死了,就没有意义了……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一样。但是,人死后的待遇是不一样的,人民纪念英雄,但不会有人用诚心去纪念一个与自己无瓜葛,而且什么都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白狼刚想说什么,话却卡在了喉咙口,“这,难道就是你们吃掉格文特,这匹你的爱马的理由吗?”
“不,我们吃这些与我们有着深刻羁绊的动物,并不是因为想让他们通过‘被吃’来给他们纪念,而是因为,如果不吃掉他们……我们将无法生存,会死……我的爱马,格文特,只是其中一例罢了。”
“原因仅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