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猎魔人没有多做评价,那双兽瞳如刀般危险地扫过麦克棕黄色的眼睛,这让麦克内心一阵寒颤。但即使如此,他却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没有恶意,这个猎魔人应该只是习惯如此罢了。
“回去吧。”猎魔人对着麦克背过身,弯下腰向地上的白狼伸出一只手去,黑棕色的皮革手套上还残留着今早猎杀怪物的鲜血。
“呃,牵就不必了,我能起来。”白狼看到了猎魔人手上的血,不想让猎魔人拉自己的爪子,可是没想到猎魔人再向下歪一些腰,握住白狼的手,一把将白狼给拉了起来。
站起来的白狼看着自己手上别的生物的血液,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然后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咽了一口口水,像是把刚刚的动作给吞下去一样。
“嘿嘿……”它耸起肩,看着两人尴尬地笑笑,“什么都没有发生,对吧?”
“这可以理解。”猎魔人看着白狼,“这很正常,有的人也喜欢这样,这种事情没必要拘束。”
“嗯……”白狼抿着嘴看向旁边,眼睛微微闭上,好似在思考什么。
“那现在回去吧,在那个家伙还没有回来之前。梦速,如果说你被伤害了,想要向他复仇的话,我们其实可以一起商量。但是……”猎魔人眯起了眼,“在我看来,你似乎没有这个想法。”
白狼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他给你说了什么,现在你对他似乎一点恨意都没有,这从你说的话,还有你的表现都可以感觉出来……既然你不知道说什么,那我问得直白一点吧,梦速。在你心中,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说的这……或许这已经不重要了。”白狼闪着粉黄晶光的眼睛看向猎魔人,“以前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夸张的疯子,但是现在,我居然觉得他说的话并不全是胡话。”
“杰洛特,我就这么给你说吧。或许安德鲁希望创造的社会很先进,但或许,那不是现在世界的最佳选择……也许那人说的是真的,像那种比现在还专横的制度,才是如今管理的最好可能。”
“嗯。”杰洛特先是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你说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并不全认同。毕竟我自打开始,就从未认为这双方中有任何一方正确。”
“可是你最后选择帮助安德鲁……”
“是这样的。但之所以这样,并不是认同了他的观点。我只是认为相比之下,我更应该帮助安德鲁罢了,同时,当时那个恶魔已经对我们发起了进攻。”
“可你为什么认为更应该帮助安德鲁呢?”
“这很简单。首先,我认为两个人的理想很远大,那么目标步骤都应该是‘改革’或者‘革命’。当有这两种因素存在时,极其容易对这个世界产生波动。”
“但是呢,恶魔的制度造成的影响更大,因为它的思想在对比下更简单直接,而安德鲁所想的难以造成任何波动,因为在这个世界的这个时间点,商业不是主要的,而农业才是,没有多少人会支持他的。”
“不过,面对这两种观点,我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被自然选择的制度往往是最为合适且真正先进的。在我不确定未来发展的情况下,我宁愿两个制度都不要发生,因此我选择先让更危险的那个不会发生,这就是我帮助安德鲁的理由。但你觉得这合理吗?”
突如其来的问句搞得白狼一头雾水,它一下子不明白杰洛特的想法了。
“什么合理不合理?”白狼皱起眼睛,晃着脑袋看着猎魔人,说话的嘴不自觉地比平时张得大了些。“你不是在阐述你的观点吗?”
“嗯。”猎魔人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静。
“梦速,可你应该想到,很少有人会想这么多。而且,我认为这很少部分人中不包括你和我。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我刚刚对我的行为再次理解后的结果,说难听点,这就是找理由,并且那些话里面是有漏洞的。”
听完这席话,白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一来是震惊于猎魔人即兴演说的能力,二来是震撼于猎魔人想要告诉它的事实,它好像是听明白了。
“我明白了。”白狼的语气有些发虚,但慢慢又归于平稳,“你的意思就是说,对于一件事情再次下一个定义是很简单的事情,一个想要找借口的人总是可以找出千万个理由,我不该因为一面之词去听信那个人,哪怕他说的确有一定道理。”
“但是,梦速,最后相信不相信他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你可以自己去理解,你可以自己去感悟,而且……”
“这次我决定相信你一次。”
那种老态又有些干的嗓音能说出这种话,着实吓了白狼一大跳。同时,它也明白,猎魔人是将所有的选择权交给了它自己,但这并不是白狼认识中的杰洛特会做出来的事情。
猎魔人不再说话,并将视线从白狼身上移开。这周围一片真是死寂,灰色的空气中伴随他缓缓吐出的一口浊气,越飘越远。猎魔人想到,身旁的白狼还只是一只年轻的狼,它能懂得什么呢?当每一次它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它就只能在事情发生之后独自沉浸于伤痛中。
像是在这之前,它为了那个它所说的精灵哭泣,一直到了现在,这都是它越不过的坎……每一次回忆起来,它的眼角总是挂着眼泪,总是在睡梦之中与她相遇,说些什么,到头来梦醒一场空。
还有那一个庄园里的事情,它老是独自喃喃,当时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或是屋主为什么要祝福自己……而那块水晶,明明挂在耳朵上,但是却总是出现在它的手上,它老是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陷入空虚之中。
更之前,像是爱丽丝伊瓦尔的事情,它仍然耿耿于怀,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杰洛特虽然不知那件事的内情,但他能听见,那只白狼常常低声念叨,“我杀了多少人?在那一天……”
是啊,貌似它只能一次又一次记住自己犯的错误,然后将它们变成难以忘记的烙印……而这对一个有着思想的生命来讲,到底是多么沉重的绝望?猎魔人不想让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了,他要顺着白狼的思路走下去,然后在一切变得不可挽回之前,改变这一切,至少要让这只狼所承受的东西,能够变少一些。
牙齿不自觉地咬紧,猎魔人琥珀色的眼睛偷偷瞄向白狼,看着它那双来自野兽的眼眸,以及如同人类般,自若中透露微微恐惧的神情。
猎魔人不认为它该有这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