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那么怂？”

妻子紧咬着牙，有泪滴，从受伤的脸庞滑落。

高磊举着棉签的手顿在了半空，自责又心疼。

他没有想到，今天会在写字楼碰上面试的妻子，更没有想到，因为他被保安刁难，妻子对保安大打出手。

“不就超时吗？不就罚款吗？你跪什么呀？你要是跪了，你让萱萱怎么看你？”

妻子倔强的仰着脸，不想让泪水往下流：

“你在萱萱心中是英雄，是超人！超人怎么可以跪？”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趴在床边嚎啕大哭。

高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将酒精和棉签放到床头柜上。

他想跪吗？

谁他妈想跪？

超时一单罚两百，平台还会限单。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穷更可怕的事情。尊严嘛，没有钱，谈什么尊严？

“平台又派单了，我得去，你早点休息。”

他默默转身，头也不回。

妻子哭得更大声了，可高磊没有停下脚步，拿了头盔，带上大门，快速的下了楼。

这是他下岗之后，跑外卖的第一年。

每天最多跑十八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满勤。

中年下岗，房贷还剩二十年。

妻子全职主妇多年，找不到工作。

父亲胃癌晚期，从医院高楼跳下，母亲受不了刺激，跟着父亲去了。

岳父岳母摊上个不孝的儿子，输光了家产，现在只能跟他们小夫妻，窝在九十平米的房子里。

睁开眼，今天要花多少钱？

闭上眼，明天需要赚多少钱？

深夜的街道，还有刚刚下班回家的人群，谁又活得轻松呢？

高累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

午夜。

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高磊的雨衣之前刮破了，还没来得及买，只能在桥洞下等雨小一些再走。

刚好没有单，稍微眯一下吧。

他趴在车龙头上，本来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可没想到，这一睡，一辈子就这么没了。

恍惚之中，他似乎听到妻子撕心裂肺的呼喊：

“老公，我错了，老公！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不该骂你，你回来呀老公，老公！”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变成轰隆隆的水声。

高磊感觉有什么在挤压自己的身体，很紧，很难受。

他用力一蹬腿，然后就听见女人的惊呼声。

“哎哟，吓死我了，差一点儿就掉地上了。他怎么是……弹出来的？”

“完了，这孩子不哭呀！”

“不慌不慌，再多拍一下！”

“啪！”一声脆响，高磊感觉屁股火辣辣的疼，不由自主的张嘴想骂人，结果却是“哇……哇……哇……”

这是什么情况？

他努力的张开眼睛，只看到一双攥得紧紧的小拳头，还有穿着护士服的小姐姐，在冲他笑。

不会吧？

他死了？还这么快投胎了？

那妻子怎么办？女儿怎么办？

他没有保险啊！

等等，那是什么？

高磊瞪圆了一双小眼睛，看着墙壁上的日历牌，那么大的字，写着“壬戌1982年5月”！

原来，他不是投胎转世，他是回炉再造了？

“恭喜你，是个儿子！”

“这小家伙好厉害，一出生就能睁开眼睛！”

“看上去还很精呢！”

护士姐姐把高磊抱到母亲身边，像看稀奇一样，围着他。

这个年代出生的小孩子，营养差，普遍都是两三天才能完全睁开眼睛，就算睁开了，也看不见东西。

不像高磊，一出生就好像能看清一样，眼睛跟着人影，一动一动的。

他躺在母亲的臂弯里，努力想要看清母亲的脸，却只看到下巴，还有那苍白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