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望见眼前略显局促的青年眼神飘忽到身后妻子的遗像上;楼双信放下碗,也转过头看着遗像,轻声道:
“她去世十六年啦。”
说了这么一句,楼双信忽然就缄口沉默,眼神望着遗像,似乎沉进回忆之中。
张野依旧安静不曾说话,看着眼前一直稍显沧桑而精干的老头面容忽然柔和不少。
楼双信又有些自嘲式的笑起来,端起汤喝了一大口,又左右摆了摆脑袋:“要是你师娘看到我又领了一个小徒弟回家,你师娘肯定又得叨叨我啦。”
张野跟着问了一句:“为何?”
“年轻的时候……总是有点太爱逞能,逞义气……只要有哪只缉妖小队的队员受伤需要补缺了,我当时哪怕是凌晨三更半夜都要蹦起来主动前去帮忙缉妖。”
“记得刚考进裂幽府安保局当差那年,我连续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曾断过值夜,愣是黑白颠倒了。你师娘就念叨,你楼双信啊,就是个小人物嘛,做什么天天累死累活总出去捉妖魂呢?妖魂又捉不完,缺你一个马前卒么?四处蹦跶像只蟋蟀……”
楼双信声音听不出什么难过,好似很平常的唠家常;但手里一直端着的那碗羊肉泡馍却再也没动过,右手握着筷子搅啊搅,搅个不停,半天都没再吃一口,汤面上鲜亮红油逐渐凝成一层胶质膜模样。
楼双信声音渐小,眼睛逐渐眯起来,躬着背,好似一只精瘦的老龟。
张野依旧安安静静不曾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黑瘦老头,被他那种过尽千帆渡尽沧桑的岁月回忆所感染,恰到好处而很有默契地守着客厅里这短暂的宁静气氛。
楼双信很快就回过神儿来。眼睛迅即瞥向张野,挑眉坐直,放下汤碗:“哦,顾着发发牢骚,忘了你这符咒那么快就吸收好啦。来,师傅帮你摘了。”
楼双信起身将张野额头上符咒撕下,黄纸之上,红色血痕已然消失殆尽。
楼双信随即掏出一烟灰缸,用左手拇指轻抠食指边侧,“啪”地一下一条火苗自食指关节窜出。
火苗点燃那帖符纸,迅即烧得纸张弯曲发皱,一个眨眼的功夫尽化成黑色纸灰。
“这样才安全。对了,你待会可以从我这里拿两块葫芦针筒,先自个儿往里头抽点血装着,一管随身带着,另一管呢,明天上班我再带你去符咒科室打印自己的血符咒。”
“血符咒?”
“对,香火供奉嘛,都是靠这个血为媒介的。以前呢,技术手段不发达,只能像我刚刚那样抽点血出来写毛笔到符咒上,怪费力气的;现在呢,就全都是抽一管血拿去血符咒打印机装到打印机墨盒里,一滴血能打三千张符咒。当然了,还有更高级的方法,以后慢慢跟你说。”
张野听得认真入神,频频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楼双信虽然也高兴张野认真听自己说话,但是内心总觉着,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
这娃儿怎么不似自己刚挑选他时那么通透睿智了呢?
但楼双信没说出来。他继续给张野解释道:
“以后你要是替老百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人家找你要符咒,你就将自己的符咒抽张出来;要是没带符咒,那就用葫芦针管倒滴血给人家。对了张野,你现在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哪里感觉不一样?”
张野没听懂楼双信是在问什么,摇头:“什么哪里感觉不一样?”
楼双信抓了抓耳朵,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措辞,大声道:
“就是……觉醒神通啊!你能察觉到自己神通是什么了么?
比如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哪里热热的、或者在发胀、或是感觉有些想要冲破身体的力量……这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