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去医院!”贾秀凤说着抓起炕头上的大衣,“给你爸穿上!”
贾咏竹苏醒过来,想哭却哭不出来。贾咏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扶起妹妹,把她扶到炕上。这时,睡在炕西头的志超醒了过来,哇哇地哭着。贾咏梅连忙抱起外甥,小志超停止了哭声,瞪着一双黑眼睛好奇地看着二姨。
王凤鸣替父亲穿好衣服,“妈,我和咏梅送我爸去医院。”
“我也去!”贾秀凤哭着。
“妈,你在家陪咏竹他们娘俩。妈,您要挺住!您要是再——”贾咏梅说不下去了。
贾秀凤抱过孙子,“我挺得住!你和凤鸣去送你爸!明儿早上,你来接我们去医院!”
王凤鸣把父亲抱上车,贾咏梅坐进后车座,王广富耷拉着脑袋,靠在大儿媳妇的怀里。
汽车飞速地向县医院驶去。
汽车一路鸣着喇叭,风驰电掣般开到了县医院。医护人员把王广富抬上急救床,推进抢救室。
王凤娟和史文翔朝抢救室急匆匆走来。
王凤娟急切地问:“哥,爸咋样了?”
“在里面抢救呢!”王凤鸣在地上来回走着。
王凤娟又问:“爸咋会犯病呢?”
贾咏梅把凤娟拉到长椅上坐下,低声说:“爸是为凤文的事儿犯的病。”
王凤娟伏在贾咏梅的肩上哭泣起来:“嫂子,凤文咋办啊?”
“你哥正在想办法救凤文呢!”
史文翔问:“哥,凤文的事儿有啥消息吗?”
王凤鸣叹口气,“赶上严打,凤文这回是撞在枪口上了!”
史文翔说:“那公安办案也得靠真凭实据啊!”
王凤鸣无奈地摇摇头。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心内科的王主任从里面走出来。四个人赶紧走上前。
王凤鸣问道:“王主任,我爸怎么样?”
王主任摇摇头,“病人目前的情况很危险,看今晚的情况。如果他能挺过今晚,看运气吧!”
四个人隔着门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王广富鼻孔里插着氧气管,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弟弟身陷囹圄,如今父亲又躺倒在病床上性命攸关,王凤鸣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助,他扑在墙上,用力捶打着墙壁。贾咏梅抹去脸上的泪水,扶着丈夫坐在长椅上。王凤娟也坐在长椅上流泪。
贾秀凤一直看着汽车不见了踪影,才转身走进院子。她回到东屋,关上门,捶着胸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数落着老儿子:“凤文啊!你个不孝子!你让我有何颜面去见你爷爷、奶奶啊!我白供你上学读书了呀!你是个有文化的人,你是法官啊,你怎么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丑事来呢!你让我怎么跟你爷爷奶奶交代呀!你让我们怎么做人啊!”
贾咏竹抱着儿子坐在西屋的炕上给儿子喂奶,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顺着脸颊滴落在胸前。她心里埋怨着丈夫,同时又担心着丈夫。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着,一会儿仿佛看到了丈夫隔着牢房的铁栅栏门,惊恐的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一会儿仿佛又看到丈夫在监狱里被人殴打、欺辱的场景。
她的心咚咚地快速跳着,好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志超吃完奶,睡着了。贾咏竹靠着被垛,呆呆地坐在炕上,几乎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大早,贾咏梅带着儿子志亮来到医院,看到在病床前守护了一夜的丈夫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凹陷的两腮和下巴上滋出了一层胡子茬,人瘦了一圈,她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贾咏梅转过身,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递到丈夫面前,“你得挺住!喝碗粥!”
王凤鸣默默地接过饭碗,闷头喝着粥。
史文翔把王凤娟和儿子大宝送到县医院门口,开车去龙王庙接岳母和咏竹母子。
病房内,王广富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大儿子、大儿媳妇、大孙子志亮和女儿、外孙都在面前,他颤抖着嘴唇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王凤鸣高兴地叫着:“爸!您醒了!在医院。您昨天犯病了。”
王凤娟走到病床前,“爸!你好点儿吗?”
“你妈呢?”
“文翔开车去接我妈和咏竹娘俩了。”
“嗯,我要看我的孙子。”
大约半个小时后,史文翔扶着贾秀凤走在前面,咏竹抱着志超跟在后面走进重症监护室。
王广富朝着贾咏竹抬了抬手。
贾咏竹紧走了两步把志超抱到公公面前,“爸,志超看您来了!”
王广富想要伸双抱孙子,却没有力气。咏竹把志超抱抱到公公面前。志超瞪着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咧着小嘴,咿咿呀呀地跟爷爷说着话。
两行老泪从王广富的眼睛里淌下来,他颤抖着手,摸着孙子的小手、小脸。虚弱地说:“咏竹啊!谢谢你啊!为我们王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喘息着,停了几秒钟继续说:“我那不孝的儿子凤文对不住你。你还年轻,没必要陪着他一起遭罪。有这个老王家的根就够了。你想怎么着,我和你妈都同意。记住,就是别委屈了我孙子!”
咏竹流着泪说:“爸,您先休息,别想太多!”
“凤鸣——”王广富叫着大儿子。
王凤鸣和贾咏梅走近床边。王广富颤抖着嘴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着大孙子,“志、志亮、大宝!”
志亮趴在爷爷身边叫着,“爷爷!”
大宝也走到床边,“姥爷!”
王广富已经说不话来,用游离的目光看着亲人们,最后把目光定在小孙子的身上。
王凤鸣留着泪说:“爸,你放心,我和凤娟一定照顾好我妈,还有凤文他们一家。您放心吧!”
王广富慢慢闭上了眼睛......
“爸——医生!医生!”王凤鸣大声叫着医生。
医生听到喊声,跑进病房,来到病床前,看过之后,对王凤鸣摇摇头,轻声说:“准备后事吧!”
“老头子——”贾秀凤哭喊着扑倒在病床前。
“爸——”
病房里传出撕心裂肺地哭声。
上午十点多钟,王广富的遗体被送回龙王庙村,暂时停放在自家北院西屋。
贾继昌一接到咏梅的电话,得知王广富病逝的消息,赶紧给三姑爷薛友亮打电话。不一会儿。薛友亮开车来接岳父,爷俩一起来到王家。
贾继昌站在供桌前上了香,然后双手合十,念诵了三遍佛号之后说:“广富兄弟,你就放下一切尘缘,安心地往生西方极乐吧!凤文一家,我们会帮忙照顾好他们。”念叨完,贾继昌转过身,擦了擦眼角上的泪珠,走到贾秀凤跟前,劝慰道:“弟妹,广富走了。你要节哀,保重身子!广富的丧事,友亮他们帮着凤鸣办,孩子们会办好的!”
贾秀凤泪眼模糊地说:“继昌哥,我们王家对不起咏竹啊!”
“弟妹,别这样说。无论出什么事儿,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今儿来看看广富,明儿我就不过来了!我在家里为他念经,念七七四十九天。”
贾秀凤说:“继昌哥,谢谢啦!让你跟着受累!”
薛友亮上了香,行了叩拜礼,然后到院子里和史文翔一起在贾继昌的指点下搭建灵棚、安置灵堂。左邻右舍的婶子、媳妇们也都过来帮忙,和咏梅、凤娟一起扯着孝带子、剪纸钱。
王广富在县城的几个弟子也闻讯赶来,祭拜过师父后,都一起在院子里忙乎着。王凤鸣忙着打电话,把父亲去世的消息通知给亲朋好友。之后,王凤鸣主持着开了会,安排好明天丧礼上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