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的春雨下了一天一夜,依然没有放晴的迹象,乌云遮蔽了太阳,城市和村庄失去了阳光,天空和大地都笼罩在灰蒙蒙、湿漉漉的寒气之中。雨水顺着屋脊,从房檐上落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汇集在地沟里流向院外。
贾继昌手扶着堂屋的门框,佝偻着腰站在门槛里,泪眼模糊地看着细雨,这绵绵的细雨在他的心里已经凝结成冰锥,无情地刺着他的心、他的身体。自从得知海龙号的翻船事故,他在佛堂里一直念佛祈祷,可是没想到他的老儿子还是被无情的大海吞噬了生命。
他扑倒在佛堂里,面对着佛像哭诉:“佛祖啊!我贾家祖祖辈辈虔心向佛,与人为善,我那老儿子宅心仁厚,可是为什么要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佛祖啊!是我老汉哪里做错了,才让我遭受这样的惩罚?”
他不分白天黑夜地为老儿子念诵经文,每次点燃的三炷香却都是齐刷刷地燃着,三缕清烟总是袅袅地向上生起,没有任何噩兆。
薛友琴走到公公身后,把大衣披在公公身上,“爸,别站在门口,当心着凉。”
贾继昌转过身,扶着儿媳妇的手,走到里面,坐在椅子上。
薛友琴安慰着公公,“圆易法师说,咏义已经往生到到观音菩萨的净土去了。”
“我给咏义上香,香烧的再好不过。看来,咏义是真的去了净土了!阿弥陀佛!”
“咏仁、雨露,明儿上午就能到家了。凤鸣和玉龙开车去机场接他们。把咏义先接去寺院。爸,您老要保重身体,今儿晚上要早点睡。”
“哎!咏义走了,只是苦了雨露啊!活着的人苦啊!”
“爸,您老不要想太多了。雨露还年轻,能挺过来!”
再说林家,自从得知老姑爷遇难,贾秀莲的眼泪快流干了。她两眼红肿、面色苍白,憔悴不堪地靠在沙发上。
赵凯丽拉着贾秀莲的手,“姨,明天雨露、雨春就回来了。您和姨父一定要保重身体!我扶您去屋里睡会吧!”
贾秀莲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我睡不着,我一闭眼就看见咏义。多好的孩子啊!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呀!我想不通啊!”
甄世华陪着岳父坐在沙发上,“爸,雨春来电话说,明天凤鸣开车去机场接他们,把咏义的骨灰先安放在缘觉禅寺墓园的灵堂里,市委还要给咏义开追悼会,再安放在烈士陵园里。”
林卫国花白的头发几天里全白了,他眼窝深陷,双眼布满血丝,“咏义是救孩子才——只是苦了露露啊!”
贾秀莲大声叫喊着:“都是那个刘珊珊,阴魂不散地缠着咏义!怎么就这么巧,她也去了那个地方!她死了还把咏义带走了!”
“姨,我扶您去屋里躺一会儿。”赵凯丽扶起贾秀莲走进卧室。
过了一会儿,赵凯丽从卧室出来,“刚才给我姨吃了安定,让她睡一会儿。”
甄世华说:“爸,您也去躺着。”
林卫国摆摆手:“我睡不着。倒不如跟你们说说话。”
贾咏义的遗像悬挂在圆觉禅寺墓园灵堂的西墙上,遗像前面摆放着香案。香案上的香炉里燃着檀香,香炉两侧点燃着白色的蜡烛,供奉着水果和点心。
贾林两家人以及亲朋好友早已等候在大厅里。林雨露抱着贾咏义的骨灰盒走进大厅。林雨春和贾咏仁跟在林雨露身后。林雨露把贾咏义的骨灰盒放到香案下面的桌子上。
贾继昌在薛友琴和贾咏梅搀扶下缓缓走到下桌旁,他颤抖着双手抚摸着老儿子的骨灰盒,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儿啊!儿啊!”
薛友琴和贾咏梅也哭得泣不成声,咏菊和咏竹也扑过来抱着骨灰盒痛哭。
灵堂里哀嚎一片。
林卫国满面泪水扶着贾秀莲走向小女儿。
“爸——”连日来的劳累和悲伤使得林雨露晕厥了过去。
林卫国、贾秀莲连忙上前抱住女儿,呼唤着:“露露!露露!”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林雨露抱到外面休息室的沙发上。
林雨春掐着雨露的人中,连声呼唤:“露露!露露!你醒醒!”
林雨露慢慢苏醒过来。
贾秀莲抱着女儿:“露露,要挺住!妈妈在这儿,家里人都在!”
林雨露绝望地看着爸爸、妈妈,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卫国哭得老泪横流,拍着女儿,“哭吧!别憋在心里!”
林雨露的喉咙像被卡住一般,她想喊、想放声痛苦却发不出声音,她只是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贾继昌擦了擦眼泪,站到灵堂前点燃三柱香,把香插到香炉里,泪眼模糊地看着儿子的遗像:“儿啊,昨儿夜里我梦到你往生到观音菩萨那儿去了。你算是解脱了,不会在这个世界受苦了!只是苦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苦了你媳妇啊!”
林卫国走过来,点燃三柱香插进香炉里,凝视着贾咏义的遗像说:“咏义,你死得其所!你放心地走吧!我和你妈会好好照看露露。只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们——”林卫国哽咽着哭泣起来。
贾林两家人以及亲朋好友们依次上香祭拜贾咏义,告别仪式一直到下午5点钟才结束。
一星期后,贾咏义的骨灰被安放到凤城市烈士陵园。凤城市市委宣传部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授予贾咏义烈士称号,并在烈士陵园为贾咏义召开了追悼大会。
凤城市市委、市政府联合下发号召全市人民向舍己为人的优秀共产党员贾咏义烈士学习的通知。凤城市市委办公室、凤城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市委宣传部、市广播电视局全体领导干部以及
贾咏义的家人、亲朋好友参加了追悼会。会上,市委宣传部部长冯少杰亲自为贾咏义致悼词,市高官王啸天、市长魏占峰敬献了花圈和挽幛。
王德熙带着儿子皮皮也来参加追悼会,参加完追悼会他带着皮皮悄悄地离开了。
一个月后,贾咏仁收到一个邮件,邮件里有一封写给他的信和一张银行卡,王德熙在信中告知卡里存有一百万人民币,并说明这些钱是他替贾咏义尽孝的钱,请贾咏仁转交给贾继昌。
贾咏仁把信和银行卡交给了父亲。
贾继昌看完信,又把银行卡交给大儿子,“这钱咱我不能收!你还是还给王德熙,就说他的心意咱们领了,告诉他好好把孩子培养成人,咏义就没白牺牲。”
贾咏仁接过银行卡装进皮包里,“回头,我跟王德熙联系。”
当贾咏仁给王德熙打电话时,王德熙的手机号码已经是空号。他又通过王凤鸣找到京都德悦大酒楼的大掌勺王久发联系王德熙,回来的消息却说王德熙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贾咏仁和父亲最后决定,先保管这笔钱,等联系上了王德熙再做决定。
与此同时,林雨春也收到了王德熙寄来的一份邮件,邮件里有一封写给她的信,一份购房合同和一串崭新的房钥匙。王德熙在信中说等以后时机成熟,他会带着皮皮回凤城看望林雨露,并请林雨露做皮皮的干妈。他为林雨露在京都买了一套房子,以后林雨露去京都看皮皮时住。请她把购房合同和钥匙转交给林雨露。
林雨春来到娘家,把王德熙的信、购房合同和房钥匙一并交给了林雨露。林雨露看过信后对林雨春说:“姐,这房子我不能收。你给王德熙打个电话,让他把房子收回去,把购房合同和钥匙寄回去。”
林雨春立即给王德熙打了电话,可是王德熙的手机号码已经是空号。林雨春劝道,“现在,王德熙准是带着皮皮出国了。等过段时间,他带着皮皮来看你,再说。”
林雨露点点头。
处理完丈夫的后事,林雨露病倒了。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每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一闭眼睛就看见贾咏义被巨浪卷走的情景。夜里,她总是梦到自己在空旷的田野里一边叫着贾咏义的名字一边寻找他。
她时时在自己的叫声中惊醒,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一连几天下来,林雨露瘦得脱了相。可是急坏了林家老两口和林雨春。
周末下午,林雨春提前下了班,径直来到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