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留下,你也留下。”他回道,无甚表情的脸上透着平和。“不明真相便娶你入门,是我的过失,我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也不会赶你走,除非你自己要走。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愿意,随时可以离开公府。至于孩子……”
他目光向下,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如果你不想走,那便留下。我可以养着你,也会帮你给这个孩子名分。”
“你的意思是,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妻子,这孩子若诞生,便落在你的名下?”归晚反问。他这不仅是要给自己一席容身之地,还成全了孩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会是你的嫡长子或长女,你可甘心?”
江珝对视她许久,眼底深邃,瞧不出他在想什么,唯是听他淡淡“嗯”了一声,道:“如果你非要找个理由,那就算我对过失的弥补吧。”虽有有些心绪,他不敢承认。
“好!”归晚痛快应声,他话至如此她还矫情什么。江珝肯帮她,她感激无比,坚定道:“你放心,我必不会碍你事,只要孩子的事能够解决,待你回来之后,是休是离全凭你决定,我绝无怨言,我绝不耽误你娶妻生子。”
归晚信誓旦旦,江珝却沉默了,眸低之色越发地深沉。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再没留一句应声,转身便要走。然还未迈开一步,手被她拉住了。
“将军!”归晚轻唤了一声,方才淡定的脸带了抹羞怯之色,艳丽得把晨雾都驱散了一般。她摊开手掌,是她昨日为他求的平安符。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说着,她踮起脚尖,将符挂在了他颈脖上。
江珝捏着还带着她手心温度的平安符,心下一动,柔声道:“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既然孩子留下了,那伤身子的药便不要再喝了。”
“嗯?”归晚茫然。“什么伤身子的药?”
“那日你服的药……毕竟是条生命,它是无辜的,留下吧。”
归晚愣了,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喝的是堕胎药?谁告诉他的?归晚疑惑,却又一霎间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把那药都倒掉了,她还道是他愤怒使然呢。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了,她心里也莫名有点暖,怕耽误时辰,便也没再追问,甜然笑道:“我,我听你的。”
江珝点头,抬起的手顿了顿,终了还是没有落在它想要落的地方,走了。
此刻,归晚的心算彻底落地了,从打知晓怀孕,她还没这般踏实过。再不用为孩子发愁,也不用因隐瞒他而愧疚,更不用违心地去逢迎讨好,之前的一切负担卸下之后,她轻松无比。
望着骏马之上,那个远去的身影,归晚会心而笑。她感激江珝,不仅如此,她也彻底了解了这个人,他不仅仅是性情任侠豪放,忠义信直,生活中他也是心怀善念,坦荡之君子。都说他无情冷酷,可谁清楚他纯粹的那面呢,她突然想到了他的字,“璞真”,返璞归真……
随着东方既白,迷雾散去,江珝一行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北城门外,归晚随着老夫人回府。马车上,江老夫人倚着引枕,面容安详宁静,可还是掩不住疲惫。她之所以让归晚下车没有错,她送不动了。
“往后,他便交给你了。”老夫人拉着归晚的手叹道。
归晚笑笑:“嗯,往后我会陪祖母一起。”
老夫人摇头。“送不动了,我送了整整四十八年,送走了夫君,送走了儿子,我送不动了。”
“祖母可别这么说。”归晚笑着靠近老夫人,哄道:“将军方才没看到您,还颇是失落呢!您不仅要送,还要应他凯旋呢。”
老夫人笑了,拍了拍归晚的小脸道:“有人接替我,还不让我歇歇了?我早晚有动不了的那天。”归晚要劝慰,却被她阻止,接着道:“人都有生老病死,我这把岁数,还能送他一辈子?往后就由你来接替了。其实我看得出来,他面上不说,心里可盼着见你呢,这样我就安心了。
璞真啊,说来也是可怜,少年丧母,跟着父亲南征北战,没享过几天安宁日子。可即便在家又如何,别看他现在被敬着,当初因为他出身,这府里上下没人待见他,大房都容不下他,还盼着谁对他好,我想护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所以家的温暖,他是一点没体会到,瞧他一门心思北上就知道了,对他而言,铁蹄下混乱的幽州更似他的家,为何?因为那曾经有个疼过他的娘亲。
外面都说他人霸道,脾气不好,可谁又真正了解他。这么多年,我就盼着他成家,能有个知冷知热,真心疼他的人,还好他娶了你,我也看得出,你用心待他。”
“祖母。”归晚小声唤道,“您这么说,我可是愧疚呢,我若让您失望了怎么办。”
“那就别让我失望啊。”江老夫人握了握她手,含笑道。
归晚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便再没说什么了。见老夫人咳了两声,料她是一夜没睡,又侵了早秋的凉气,赶紧扶她半卧下来。
车行得不快,摇摇晃晃,总算回到了沂国公府。
车上小憩过后,老太太稍稍恢复了些,归晚搀扶老夫人回房,才通过仪门,绕过过堂的影壁,便瞧见云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迎了上来,乍然见到老夫人和归晚,神色惊喜,匆匆作揖便转身回到正堂唤道:“二夫人,三夫人,老夫人和二少夫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