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仓参军讪笑,“是,傅大人还说,纪大人爱民如子,体贴下士,这份心意已被圣上知晓,来日定要高升了。”
这句话才让纪鹏飞真正地惊讶起来,“高升?”
司仓参军道,“是,傅大人就是如此说。”
纪鹏飞想了一想,抿了抿嘴,挤出一个笑来,“既然傅大人这么说,那么我就承他吉言了。”
司仓参军道,“傅大人说,纪大人听闻此言,必定是不信的。”
“傅大人说,纪大人出身寒门,初任经略使,便有这份心性,着实难得。”
“纪大人名与字取自《庄子》,‘大鹏展翅飞万里’,”那司仓参军显然是没读过《庄子》,背起来有点一板一眼,“傅大人说,纪大人有朝一日,定会‘扶摇直上九万里’,区区上邶州,实在是辜负了纪大人的雄心壮志。”
这几句话,纪鹏飞听得很认真,他笑着反问道,“寒门出身又如何?傅大人难道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道理?”
司仓参军道,“傅大人说,如果纪大人这么问,那就请纪大人想想,太史公写陈隐王时,既然是敬佩他一介布衣竟勇反强秦之暴政,又为何把他列入‘世家’呢?”
纪鹏飞怔住了。
司仓参军该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此刻也该告辞回去复命了,他的身份不宜在军队里久留,“两位大人的话,我都带到了。”
纪鹏飞知道他不能留太久,就招呼了个士官来,好好地送这位司仓参军回上邶州。
纪鹏飞又拿起了墨锭磨墨,这次他磨的时间要长一些,因为他要写更多的名字。
纪鹏飞看着桌子上那张已经誊写了几十个名字的纸和旁边的两本名册。
纵火的主意是罗蒙正和傅楚提出的,实际实行是他安排的,当然不可能真有人伤亡。
名册上“烧死”的人、“失职”的仓监的名字其实是“威边军”中那些已经死去,但是名义上还活着的“士兵”。
也就是这些年“威边军”吃空饷的“人”。
这是个遗留的老问题了,纪鹏飞接手的时候就有。
军队里对厢军苛刻,动辄打骂,厢军本就是无依无靠的流民,死了也不往上报
因为多死一个人就多一份粮饷,活着的人能多一份口粮,也都对这个情况心照不宣。
经年累月,“威边军”的空饷越积越多,纪鹏飞接手后知道这个情况,但是去掉这些空饷,实在是难以维持。
这次正好乘这个机会,把这些“活人”变成死人。
纪鹏飞在抄那些“活人”名字的时候就在想,军仓失火,圣上必定降罪,朝廷发下来的补偿银,就留给军队罢。
也算全了最后的一点情面。
磨好了墨,纪鹏飞又坐下来开始抄名册,他拿过刚刚司仓参军送来的名册,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抄了起来。
刚才他打开第一页就看出来了,这是那些迫不得已抢劫木速蛮商人,被收押入监的厢军的名册。
纪鹏飞抄得很慢,他的字写得很端正、很漂亮,最后写到“臣”这个字的时候,特意写得比其他字矮了一截,这样显得尊敬、驯顺。
纪鹏飞招呼了人来,把折子一递,用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说,“发,八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