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向北走。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

周围连虫鸣都没了，只有他双脚踩在树叶上的窸窸窣窣声。

月亮被高大的树木遮挡，铁锈味的月光透过那树木上面的空隙，洒在李伯端脸上。

“哎呦我去！”

差点掉坑里。

借着微弱月光，他看到前面是一个大坑，第一眼看不真切。

李伯端不知这坑有多深，远远地望着，只觉得是深不见底。

深坑里面倒也有些亮光，不知道是矿物还是生物，虽有光，却微弱、昏黄，怎么也看不真切。

李伯端担心眼瞎走错路，再像之前那样一脚踩空，徒劳的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浪费法力，便睁圆眼瞅定，食指中指伸直，两眼聚精会神地盯着，看它俩插过来，也不害怕、也不闭眼，更不做躲闪，使了一个夜视的小法术。

这法术一个小窍门——心中掐诀念咒不如肉体掐诀念咒，肉体掐诀念咒不如动作浮夸张扬，动作浮夸张扬不如两眼聚精会神，两眼聚精会神不如直接撞上法术（不如不是割舍，而是相互叠加）；只有在心中不生畏惧且全神贯注，只想着明眸之物时才能达到完美，并且想要让完美的夜视持续失效，必须一直想着明眸之物维持法术，否则效果只能从最上等变成次等。不知为何，他刚才想的是明眸的帕拉斯，也就是上一世他看过的神话中的，那个被生父连带生母吞下却又尊敬生父的女神。

靠着夜视，他看清了巨坑的模样。

深。

真提莫滴深。

他将手掌放在额头处，两眼勉强可以看到掌心，就像他模糊的记忆中猴哥站在树上远眺的模样——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是不是真有这一幕他不知道，但以这副模样看远处的东西确实不错，仿佛有来自心里的玄学加成，他感觉自己这下子好像可以看的更远，更真切了——他踮起脚尖，身体向前倾，想要看看这坑到底有多大。

不一会。

七千多米。他得出结论。

深不见底。他看向坑底。

算了，绕道而行吧。

他心想。

“我看看，东边和西边，哪个更好。”

他发现：

都不好。

一模一样的荆棘丛生，一模一样的坑坑洼洼，一模一样的拦路怪树。

更多的看不真切了。

左边倒是近一些，少个五六百米。

“男左女右。”

他仔细观察，不想漏过障碍物而摔跤。待会光是应对那些拦路怪树就够麻烦的了，这地方树与树之间的间隔又太大，不能依靠小法术在树上跳来跳去，还不如趁现在是个旁观者好好看，提前在脑海里画出地图。

他聚精会神。

他的眼中仿佛出现了一张完美的地图。

他耳边传来烦人的虫鸣。

靠！

有虫子。

小飞虫？

他挥手驱虫。

效果变差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最远处的东西变得模糊了。他刚在脑海里画出地图的一小半，就被打断，那飞虫又抓不到正主，他只能这些新来的飞虫叙叙旧。

“算了。五千米就五千米吧，大不了到地方再重新施法。”

他继续观察。

十二分钟后。

一张粗糙的，避开了容易看到的障碍物的地图在他脑海里出现。

——还避开了大坑。

他在心中计算消耗，稍微回忆自己使用法术各需要消耗的法力就知道：还是换一双新鞋省法力。他将沾满泥土的鞋子扔掉；水系法术什么的，还是留给自己用比较好，洗干净鞋子再吃掉这种事多少有些膈应人，毕竟他的脚……不干净。

换上新鞋，施法辅助自己，稳稳当当地向前走。

……

一路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滑了一跤，只在夜视法术效果失灵后撞了一次大树。

到了脑海里已经记熟的地图的尽头，他又开了夜视，爬上左边的大树，抱住树干，像猴子一样登高远眺，又一次将掌心朝下，模仿记忆中的猴哥。

一看，原来大坑后面还有两个小坑，那两个小坑跟大坑一样深不见底，他不知道要不要绕道。他想了想，还是先绕开大坑再说。

他看到有一片树林，稍微算了算，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伯端就把臂伸一伸，紧接着叫声“变！”变作两条可以任意伸缩的橡胶臂，抓住树枝，准备荡过去。

这事之前赶路的那八十多天他经常干。

越跳越荡越是熟练。

不一会。

他就找回了那时的感觉，变成了人猿泰山。

用了六分钟。

他从这片树林的最南边荡到了最北边。

蜘蛛网？

有点恶心，但不多。

擦了擦手，捏死后，他看了眼死蜘蛛，不知为何竟对死蜘蛛产生了……食欲。

“我也是真饿了，太久没有荤腥，看个蜘蛛都眉清目秀的。”摇摇头，扔了。

已经可以看到那两个小坑了。

与其说是坑，它们倒像是没有水，没有源头的河。

小坑很宽，他要是直接跳是绝对跳不过去的。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坑底看，深不见底，黑得吓人，黑得可怖；仿佛下面藏在什么人，正在用他那已经失去作用的眼睛，注视着他，极巨大的鼻子和耳朵，仔细感知，龇牙咧嘴，垂涎欲滴。

要是掉下去，下面还是石头，那恐怕是要寄了；极速坠落的时候又不好调整角度，身处中间可没有办法像上次坠崖一样“以头抢地”来自救。

摇摇头。

李伯端开始尝试他学过的所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可以使他快速过坑的小法术。

他不想绕路了。

就从之前在树上管中窥豹看到的这两个小坑的长度，每个超过了八千米。

即使他绕一大圈，不中途回来确认路线，也要走个近万米的无用路。

关键是这里可没有导航，要是数错了步数，偏离了路线，多少有点美中不足——虽然巡视领土，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事做，顺带着为可能存在的特大暴雨之后必定出现的缺粮做准备——但是已经走了这么久，被折腾了这么久，现在要他因为记忆力不足而漏过地图的细节，多少有些膈应人。

他不想错过可能存在的，原本应该出现在自己“杰作”上的一座极细极长的高山。

可如果要确保路线正确，能够成为一条直线，又要多走近万米。

——他那威信米数可没有完善到可以同时开好几个还不会死机的程度，自创的玩意有用而没有发生处理器在自己脑袋里爆炸这种常见的倒霉事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为了不浪费时间，为了不让近万米的努力变成几百米，为了地图的完整，李伯端想试一试，于是他用“正好试一试自己的极限”这种话说服自己。

“算了，大不了到时候再绕两圈，唉——没有好本领、好法术，连跳远都跳不过别人。”

首先是辅助类法术：

大力、跳高、壮腿；

轻身、缓降、借风；

生羽、伪翅、虚翼……。

大力是为了强化他远弱于寻常元婴期修士的肢体力量，跳高倒是不常用，壮腿之前赶路的八十多天都是经常用；

老朋友轻身，老朋友缓降是荡跳于树于下山时的不二之选，借风这法术他不确定有没有用，但不借风是觉得没用的，在空中风的力量还是挺大的；

模仿古之得仙者与传说中的得道者的生羽，自然不可能让他羽化成仙，不可能让他飞无阶之苍天并度无穷之世俗，只能让他腹部与其他用得着的身体长出由灵气凝聚的羽毛，方便在空中借助高度力量，伪翅也是从前世看过的文章中获得的灵感，配合虚假的羽翼，倒也可以让他在空中尝试滑翔……。

接着改变地形之法：

土系法术从坑边变成石柱，搭到中间；如果他是传说中的“先天土木圣体”，倒是可以直接在筑基期直接用土系法术过去，就像前世看的那个《大英雄六》（《超能陆战队》）中主人公小宏（滨田宏）手中的微型机器人一样，在其操控下，主动为其搭路那样，以可操控的一切土系被造物移动；它们会本能的簇拥先天土木圣体；石柱有二十四米；

云编织的可以在空中不落的台阶十分实用，只要三个——可惜这玩意不能一次放好几个，而且承载不了巨石这一类的重物，否则他就可以模仿一下猴哥早年，没悟透腾云驾雾时的爬云之术了——每个隔了五米；由于担心出现像之前绳索的问题，他消耗了格外多的法力；

双掌合拢，十指之间闪出墨绿色的光芒，一个光团出现；他瞄准坑边，在给木系法术上面加上一层水系法术之后，他将光团抛出去，砸在“对岸”；光团很快就扎入泥土材质的岸边，毕竟木克土，而水生木，再加上土克水，这三种五行之力发生了奇妙的这个世界独有的反应，一根粗壮可靠的藤蔓从土中破壳而出；没有胡乱生长，而是直直朝向他；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墨绿色的小光团，小光团的光芒没有胡乱迸射，而是与藤蔓连接在一起；藤蔓长二十四米；他木系法术用得不太熟练。

光这三个助跑平台加一块儿就快接近七十米了。

然后便是妙妙工具：

老朋友飞毯，不过这次不在身体底下，而是像羽、翅、翼一样紧紧贴在身上；

四十多米长的钩索，虽然不是法器，但靠着编织得来的经验，他自创的给钩子上面也上了一层木系法术，可以破土，再加上内部水系法术的滋润，只要沾到泥土，绝对可以牢牢固定在坑壁上，再加上轻身的作用，——光是这自创的法力聚合体搭配法术再给法术的举动，就浪费了他十二分之一的法力，倒不是这东西的材质有多好，而是操作难度较大——靠它，李伯端可以很轻松的爬上去；不过他还是更希望绳索可以锁住藤蔓，那样也更容易，更舒服；

长……矛（这玩意长得可怕，要不是知道材料坚韧，他严重怀疑当这把长矛插进时就是它折断的瞬间），连着绳索，可以投出去，插入坑壁，保证自己能有两手准备。

一百二十米的距离，寻常元婴期也会觉得不太好过——不过他们一般都是用飞的。

潮鸣电掣地走过石柱——为了坚硬与稳定，虽法力给足，但以他对土系法术的熟练度而言，二十四米的悬空石柱便是极限了，他到现在还没有想好专精哪一系，就像他不知道该养什么法宝一样——他跳上云朵，他不去看不可见的坑底，不去回忆关于深坑的任何概念和记忆，他轻盈地跳上第二朵云，紧接着是第三朵。

钩索早已准备就绪。

长矛也一样。

“大不了用长……矛插土，然后爬上去。”

他安慰自己。

声音不够大，很快就被耳边吹过的狂风带走了

他跳了二十四米！这已经远超寻常的金丹期修士了。他身处半空中反倒没那么恐惧了，他感觉自己那时的头脑无比冷静，他迅速掷出手中钩索，紧握长矛，随时准备将长矛插入云中——他可不觉得自创的钩索够不到的坑壁，这把长矛与绳索的混合体能插进去。

他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自己不恐高了！

他在空中滑翔。

钩索抛出三十六米——而这远远没有达到它的极限！——然后它便插入坑壁。

木系法术生效，又一根粗壮可靠的藤蔓从土中破壳而出，没有胡乱生长，而是直直朝向他手中的墨绿色小光团。

绳索被李伯端拉得笔直，他将长矛投向上方，靠着有利于攀爬的小法术，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很快便收回了长矛，继续掷出长矛，拉着这根绳索，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运气不错。”

虽然没有锁住藤蔓，但俩东西都用得着，而且没有掉下去，还是不错的。他心想。

半分钟。

只用了半分钟，他就爬出了深坑。

“呼——确实省时间。”

他不感觉累，将长矛拉上来。

吃下长矛与绳索没有沾土的那部分，恢复了一部分法力值。

就像向北走，李伯端大步流星的奔向另一个……

小坑？这明显是个中坑。

“近大远小。”

真糟糕。

他这下是无论如何都要绕一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