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们报仇,可以,但是吃人,不行!”郭天叙双眉紧锁,异常坚定地拒绝了潘诚的请求。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他连续听到了两次“吃人”的话题,心里着实是有些麻了。
想当年看《水浒传》时,他总以为书里那些盗贼土匪们吃人的场景,是为了表现角色凶残的夸张描写,真到了元末这乱世里才发现,施耐庵写的多半是纪实文学。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元末的华夏,已经“民风淳朴”到了什么地步,他早知道鞑子近百年的统治,就是一场巨大的无政府实验,却没想到被鞑子们杀的十室九空的淮北,已经变成了这样一幅丛林社会的面貌。
他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当即便叫毛贵将那两个色目人拖了过来。
毛贵到了郭天叙的面前,道:“公子,这两人俺都问了,他三个是扬州路做买卖的色目人,专一贩人为奴的,俺问他们前面路上有鞑子没有,他两个说,鞑子们都已往归德路去了,俺们若从汴梁路走,多半是碰不到鞑子。”
郭天叙点了点头,冲那两个色目人道:“你两个可知罪?”
毛贵见他要问话,便上前去,一把扯脱了勒着那两个色目人嘴角的麻绳,喝道:“俺家公子问你们,老实答来!”
两个色目人此时早已没了早先砍杀村民时那等威风,缩在地上,只是不住地发抖,连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不住地讨饶:“知罪,知罪,老神仙饶命,俺两个愿赔钱!”
“赔钱?”郭天叙闻言,都有些气乐了,“你们两个在我眼皮底下杀了两个人,想要赔钱了事?”
说话的那个色目人竟然十分懂法,一边挣扎着砰砰磕头,一边道:“神仙,知罪了俺的,俺那伴当,老神仙的天雷烧死了么道!老神仙手段,俺两个知晓,神仙叫俺两个认罪,不敢不听。大位子上合罕的法度有,俺色目人跟脚,杀了汉人,驴子一头赔的有,愿赔钱俺两个!”
“驴?”郭天叙闻言,顿时心中火起。
那色目人听出郭天叙话语之中颇为不满,忙道:“一个驴子少,多赔些俺们的,两个驴子,一个人的赔!银子俺身上带的有!”
怪不得,怪不得从彭莹玉到潘诚,一个个的都想生啖其肉,他听了这话,都觉得一刀杀了这两个色目人,实在太便宜了!
万万没想到,这大元朝廷,玩的还是法治社会啊?
只不过这法制公平不公平,就仁者见仁,彘者见彘了。
郭天叙不是个色目人,没法跟着两个鞑子共情,更没法理解这种人命只顶得上一头驴的定价方式。
听这色目人话语中,丝毫没觉得杀了那两个人是什么大错,只是畏惧郭天叙的燃烧瓶,又加上自己已经被制住了,这才被迫认罪,但哪怕认了罪,还是觉得郭天叙一伙人,只敢按照元朝的法律来收拾自己,仍在讨价还价。
他再开口时,已经带着怒意:“鞑子的法律,我这里不认,你们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便要按我的规矩惩治!”说话间,他掣出腰间的刀子来,抬手递给了潘诚,“汉家法度,杀人偿命!潘大哥,你来动手!”
潘诚闻言,顾不得伤口疼痛,腹中饥饿,伸手接过刀来,两大步站在了那色目人面前,喝骂道:“你杀俺乡亲时,可想过有这时节吗?!”
“你杀俺,不行!大位子上合罕的法度有,汉人杀俺色目人,要偿命也么哥!”这色目人一见潘诚气势汹汹的过来,一时慌了手脚,“俺多赔钱!再多赔,好汉开个价,俺钱有、马匹有、衣服缎子有......”
潘诚哪里容得他在这里聒噪?更不答话,扬起手来,找准了这人脖颈便是一刀。
许是他从未杀过人,又饿了几天,浑身没什么力气,这一刀下去,竟没将那色目人砍死,只将他剁倒在地,满口天啊地的挣命。
潘诚正待拔刀再砍,却听一直站在一边的那个和尚高声道:“潘壮士,你一村相亲被鞑子屠戮殆尽,岂是你一人之仇?合当众人一人一刀,结果了这两个色目人才好?”
潘诚闻言,先是一怔,接着便道:“和尚说得有理!”
说罢,他便转过身来,顺手将那把朴刀递给了身后一个乡亲。
这十二人个个身负血仇,纷纷上前,一人一刀将那两个色目人剁了个稀碎。
郭天叙站在一边,看得直皱眉,胃里好不容易才压住的动静,此时又有点想要呕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