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彼丘惊悚的看着少师递到面前的花生粥,刚才,他亲眼看见了“李相夷”往粥里下了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总归是冲着他来的。
少师见云彼丘直愣愣的看着他手里的粥碗却不接过,温和的笑容逐渐消失,接着冷淡的说道:“看来,你是不想喝了?汉佛,白鹅,石水,他不喝,你们就一起分了吧。”
云彼丘不敢喝,另外三人自然也不敢喝,少师冷哼道:“看来十年过去了,你们心里眼里,真是完全没有我这个门主了,我让你们做什么都叫不动了是吧?”
四人又连忙趴伏在地口称不敢。
纪汉佛咬咬牙,对云彼丘说道:“比丘,门主亲手端给你喝的,还不快趁热喝下!”然后又小声说道:“别惹门主生气。”
云彼丘怔怔的转头看向纪汉佛,这些年来,因为当年的事,白鹅和石水都对他有些意见,尤其是石水,每次提起都横眉冷对恨不得杀了他,平时见面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唯有纪汉佛,每次都为他解释打圆场。
如今,他依然在打圆场,让他不要惹门主生气。
纪汉佛没看云彼丘,继续说道:“快吃吧。”
云彼丘惨笑的接过花生粥,一勺一勺木木的喝完。
李莲花看不下去,偷偷上前拉了拉少师的衣袖,少师没回头,手在背后摆了摆,让李莲花别管。
李莲花想着,这孩子平时虽然有些异常之举,但到底还是一个比较靠谱的人,想来也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最多也就是替他抱不平,吓唬吓唬几人罢了,也就没继续说什么。
云彼丘喝完花生粥,恭恭敬敬的把碗放在一边,又对着少师拜了拜,才生无可恋的说道:“门主,当年,比丘被妖女迷惑,妖女说不想门主出现在东海之滨,她不允许笛飞声死在别人手里,可门主武功深不可测,我若是不下最剧烈的毒,又怎么拦得住您。我本以为只需要拦住一时,反正我有解药在手,不要紧的。可事情并不是这样,解药根本就是假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蠢的可笑。纵使我没有害门主之心,可也有了害门主之实。门主赐死,属下莫敢不从!”
少师看着云彼丘生无可恋的样子,感到十分有趣,听完云彼丘的话,他笑意盎然的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云彼丘低头不再说话。
少师笑了笑,突然柔声说道:“哎呀,比丘,你这是做什么呢?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又没有害我之心,我怎会有怪你之意呢?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杀害自己的兄弟呢?”
云彼丘的心,一瞬间阳光了起来,他立刻充满希冀的看着“李相夷”,果然,门主只是吓唬吓唬他的。
云彼丘即将喜极而泣的时候,少师突然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袖子,小声到屋里人都听得见的叨叨道:“诶,我袖子里那包碧茶之毒呢?怎么找不见了,这东西可不能丢了啊!又不是谁都是李相夷,能中碧茶之毒十年不死的。”
一瞬间,李莲花和佛彼白石四人都寂静无声。
好半晌,李莲花首先发出一声干笑:“师…李门主,你开玩笑的吧?”
别人的话可听可不听,但主人的话必须回复,少师回头,粲然一笑:“怎么会,李相夷的事情,绝不可能开玩笑。”
云彼丘又一次陷入了死亡的阴云当中,一身的凄凄惨惨悲悲苦苦。
就连其他三个人,也缩成了鹌鹑。
云彼丘死了,下一个怕就要轮到他们仨了。
云彼丘忍着恐惧,大声说道:“谢门主赐死。”
声音之大,吓到了正在给主人表忠心的剑灵。少师不太开心的回头看云彼丘,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再不好的心情,看见他就好了。
于是少师笑眯眯的说道:“诶?比丘你说什么呢?什么赐死?我怎么会赐死你呢?你想什么呢?哎呀,你该不会是不小心把碧茶之毒吃了吧?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不怕,没事,这玩意虽然厉害,死是死不了的,忍忍就过了啊。”
李莲花压抑着情绪低声问少师:“那是碧茶之毒,你玩那玩意做什么?真的会死人的!”
不是每个人都是李相夷。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中碧茶之毒十年不死的。
少师一脸无辜的说道:“哦,我忘了说,那不是以前的碧茶之毒了,改良过了,毒性还是一样的,但是不会死的。放心,拿来当饭吃都可以活到九十九。”
纪汉佛一脸劫后余生,和另外两人赶紧跪谢门主,见云彼丘还傻愣着,还不忘替云彼丘道谢。
少师笑眯眯的说道:“没事,比丘啊,还有你们仨,以后记住了,东西不可以随便乱吃,话不可以随便乱说,事情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四人立刻拱手受教。
少师又想起桃夭昨晚断了那个削的手,又问道:“昨晚桃小娘子断了手的那人…”
纪汉佛立刻回道:“肖大侠…”
“不重要!爱谁谁!断了就断了,都成了废人,就老老实实回家种地吧。”少师一摆手,就下了定论。
纪汉佛迟疑道:“可乔女侠那里…”
“乔女侠怎么了?”少师弄名其妙,随即冷笑:“怎么,我还没死,她就找了个新人,还打算把我的四顾门当嫁妆带走。我如今姑且算她无辜,她嫁便嫁了,难道我还要在意?或者你们去帮我跟他们夫妻算算账?”
四人自然也不想得罪肖家,肖紫衿虽然不是个儿,但肖家好歹也算个武林世家。
把四人赶走之后,李莲花叹气,看着在他面前就装乖的小孩,还是说道:“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之前在笛飞声面前装也就算了,这回又在佛彼白石面前装,他们三个不比笛飞声没脑子没心眼,万一发现了…”
“发现怎么了,您本尊不就在这,怕什么?他们那么弱,难道还敢动手灭口不成?”少师笑眯眯的说道。
少年行事乖张,离经叛道,却满心满眼的信任濡慕,让李莲花狠不下心骂。
李莲花只好问道:“你刚才说,那个碧茶之毒…是真的?”
少师点头:“真的,封情听说药魔做出无人能解的毒药,跃跃欲试,从药魔那里偷了许多,然后自己研究多年,只是至今没有研制出解药,不过还是有些收获,把碧茶之毒升级了。我那包是服下之后都不会致死,放心吧,也就是让他承受一下这些年你受的苦,你流离失所在莲花楼里冻的瑟瑟发抖,他在百川院里高床软枕要什么有什么的,熬一熬就过去了,很快的。”
是的,人这一辈子,很快的,一点也不久。
少师虽然没见过李莲花复发的样子,而且有桃夭替李莲花承受一半,并没有原本的毒性那样可怕。
但想想,他的主人,天下第一,如今都被折磨的容颜大变,身娇体弱,武功只剩两三层;再想想桃夭,一个剑灵,本来能活千年万年都没事的,但如今已经枯槁到主人一毒发她就精神萎靡行动迟缓,甚至为了保证主人外出的时候的身体状况,只能剔自己身上的血肉给主人养身。
他怎么可能不恨?
什么妖女蛊惑,妖女怎么不蛊惑别人,就蛊惑你?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竟然还说出他手上有解药所以不怕,笑死咯,碧茶之毒有没有解药,张口说说的吗?
可是主人看不得那些。
那行吧,刚好他从封情那里知道了封情研究过这玩意,有这么一款新产品,他甚至让封情又重新改良了一下,原本隔一段时间毒发,改成每夜都毒发,但不仅不会死,还会滋养他的身体,让他好好的活到九十九。
好剑灵,从来不对主人撒谎,也不在主人面前撒谎。
李莲花又问道扬州慢的事。
好剑灵闭了嘴,半晌他才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我不想骗你的,只是有些事情我无法说出来。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李莲花认可了这个说法。
能怎么办,宠着呗。
过了一会儿,听说乔婉娩来了,少师一听不好,就想溜。
李莲花拉着他说道:“以后不许对乔姑娘无礼,她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别的什么名头,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但她没有权利带着你的东西改嫁!”少师脱口而出。
李莲花脸色一沉,严肃说道:“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师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首先,四顾门不是我一个人的。她也不是改嫁,我和乔姑娘并无婚约关系。还有一件事情,想来你并不知道,当初建立四顾门所需花费,大多是乔姑娘拿出来的,包括置办宅院,四顾门无论如何,都有她的一份。”
少师无话可说。
原来乔婉娩竟然还是金主。
少师小声嘟囔:“你不就是看她好看,才总围着人家转嘛?桃夭也好看,你怎么不围着桃夭转?”
李莲花喝了口水,却差点被噎死。
这倒霉孩子知道的东西还挺多嘛。
李莲花抚抚胸口,带女儿和带儿子是不一样的,一把年纪的他这回也明白了其中差别。
李莲花耐着性子,笑着说道:“师劭,这人与人之间呢,初见的时候,容貌确实是一个挺重要的东西,这会给人在心底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但人与人之间,并非是靠外貌维系情感的。尤其是男女之间,至少呢,要有相对平等的思想维度,要互相尊重,要志趣相投,要性情相合,否则是相处不来的。”
少师迟疑道:“那…是我误会乔姑娘了?所以你们之间是志趣相投性情相合,还有相对平等的思想维度?”
李莲花给少师也倒了杯水,才说道:“乔姑娘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但她并非只是以容貌在江湖中行走。当年我初遇乔姑娘之时,她便在江湖游历行侠仗义,我见乔姑娘武功不俗心生喜意,当即便与之过了几招。”李莲花微微一笑:“那时我不过十六岁,还未建立四顾门,却已经有天下第一的名号,天下间能与我过招之人属实已没有几个。虽然当时只是随意的试了几招,已经是十分难得。后来建立四顾门,乔姑娘不仅慷慨解囊,还协助处理门内事物。四顾门后来有那般盛景,实在离不开乔姑娘。”李莲花捏着杯子垂下眸,低声说道:“否则,你真以为,佛彼白石会单纯因为我,才如此推崇肖紫衿吗?”
自然是因为,那是乔婉娩选择的男人,最重要的是,肖紫衿不够聪明,不够厉害,可以被佛彼白石当做傀儡放在台前。
少师也不知道这些,想了想还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但我实在不能理解,她曾经跟你在一起,你是何等人物?离开你之后,她怎么也不该选中那个削啊!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她是眼瞎了不成?”
李莲花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呀,还是个孩子性格。不过呢,我那时候也不懂,女孩子天生会崇拜大英雄,但如果那个大英雄每天都在外行侠仗义,不回家,女孩子也受不了啊。女孩子,是需要陪伴的。李相夷做不到的事,肖紫衿做到了,她没有错,她只是想要一个人能陪着她照顾她而已。”
少师还是不懂,但他会举一反三,“所以,夭夭最近不高兴,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忙,没有陪着她吗?”
李莲花悲惨的又被呛住了,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少师,笑笑说道:“哎呀,是我不好,上次呢,说带她去玩,结果碰上玉城杀人案了,方多病连骗带威胁的逼我帮他破案,结果就让夭夭不开心了。怎么她现在还在生气啊?这小姑娘真是,脾气越来越大了。”
少师眨眨眼,主人谈起乔婉娩就一副欣赏推崇的模样,为什么说起桃夭就那么宠爱?身上都快冒粉红泡泡了。主人真的好宠爱夭夭,不过,他怎么看着,怪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