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戏回来,母女两人在家好好休息了一天。到了和朱太太约定的打牌日子,薛太太非拖着云珠去不可。云珠虽然抵死相抗,无奈薛太太软硬兼施,云珠实在拗不过,只得不情不愿地去了。
母女俩到了朱家,在座的除了一位云珠认识的姜太太外,还有一名打扮得异常娇艳的年轻女子,云珠没见过。
姜太太拉着云珠的手,左瞧右瞧,夸道:“有一阵子不见,越发漂亮了!难怪你妈舍不得带出来给我们看!”
薛太太笑道:“我这个女儿傻气着呢!就知道在家用功,现在放了寒假,左哄右哄,才肯跟我出来一趟。”
那名娇滴滴的年轻女子迎上来,笑道:“现在的小姐们,都追求新潮,最讨厌我们这种只知道打牌看戏的老古董啦!”
朱太太指着年轻女子,给薛太太介绍:“这位是王师长家的太太。”王太太艺名小飞燕,以前在天津唱戏,很是红过一阵,自从嫁给王师长做了姨太太,就不再登台唱戏了,不过一举一动还是颇有风情。
薛太太和小飞燕一阵寒暄,对云珠道:“云珠,你就叫王姨吧!”云珠低低地叫了一声,虽然心里不情愿,脸上还是放出大大方方的姿态。
小飞燕加入“太太”圈子不久,急于笼络人心,当下牵起云珠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狠狠夸赞了一番,搞得云珠颇为尴尬。幸好朱太太一声令下:“我们打牌了,云珠你要是嫌待在这儿无聊,起坐间的沙发上有电影杂志,你看看去。”
云珠窃喜:“总算是摆脱你们了”,急忙移步到客厅另一头的起坐间里,轻轻掩上门,很自在地看起杂志来。
麻将搓得哗哗响。薛太太出了一张牌,小飞燕慢吞吞地摊下牌,翘着兰花指轻轻把牌拈过去,口中说道:“就是它!”
薛太太算准了小飞燕的牌,故意给她的。当下薛太太装着惋惜的样子,重重地叹气道:“哎呦,手气这么好,第一把就让你胡了去。”
小飞燕得意非凡,笑道:“我们家那一位师长,总是笑我不中用,等今天我赢了钱去,看他怎么说!”薛太太不动声色道:“近来军界有没有得意的人物?”小飞燕笑道:“是要替云珠小姐物色么?”
薛太太笑道:“云珠还小。是其他人托的我。”朱太太插口道:“哦,什么人?”薛太太道:“一个侄女儿,今天二十三了,刚大学毕业。”薛太太当然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意图,随便编了个慌。
小飞燕手里拿着一张牌,拖着腮,闲闲地道:“容我打听打听。”姜太太道:“现在就是军界吃香。”薛太太道:“我倒是听说,现在除了军界,警界倒有几个漂亮人物。”
小飞燕轻描淡写地道:“我们王师长和警界的人倒是常有往来的。前几天警察厅筹办义务戏,我们王师长还去捧场了,捐了两千块钱。”
薛太太心里暗笑,开口王师长,必口王师长,生怕别人不知道,不过面上还是微笑着道:“义务戏我也看了,是我们家三叔送来的票。据他所说,票是警察厅督察长送给他的。那个督察长叫陆什么来着,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小飞燕笑道:“是叫陆树铮吧,美国留学回来的。”薛太太心里一动,正盘算着该说什么,朱太太插口道:“现在无论政界还是学界,欧美留学回来的可吃香了!”姜太太接口道:“可不是。以前大家都到日本去,去得多了也就不稀罕了,现在的闺中小姐们,就喜欢欧美留学回来的。”
小飞燕抿嘴一笑道:“都说欧美留学回来的有绅士风度,知道心疼太太。可不像我们王师长,堪堪一个武人,生起气来能吓死你!”
薛太太笑道:“既然这么吃香,那么这个陆树铮,肯定早就结婚了。”小飞燕道:“听我们王师长说,陆树铮孤身一人在北京,好像没有家眷。”
姜太太道:“这就奇了,这样的人,还能讨不到老婆?”朱太太丢下一张牌道:“这你就不懂了。好些从欧美回来的人,受了独身主义的影响,抱定为事业奋斗终生的理想,大有不结婚的。”
小飞燕突然噗嗤一笑,故作神秘地道:“说不定有什么隐疾,不好说出口的。”逗得三位太太掩口直笑。
云珠在客厅另一头的起坐间津津有味地看电影杂志。薛太太她们的谈话,偶尔也有一两句飘进耳朵里,听不太真切。云珠对她们的谈话向来是不感兴趣的,所以根本就没有留意。薛太太本想再打探几句,又怕问得太多,露了马脚,也就丢过去不谈了。
搓了十几圈麻将,在朱家吃罢晚饭,薛太太兴尽而归。
母女两人坐在车上,云珠看见母亲愉快的样子,打趣道:“妈,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赢了一百块钱,就高兴成这样!”
薛太太戳了云珠一指头,嗔怪道:“你这个坏孩子,不许嘲笑你妈!”薛太太今天得知陆树铮没有家眷,心中着实高兴。
云珠问道:“那个王姨,怎么那么年轻,好像没比我大几岁。”薛太太道:“她呀,今年也就二十多岁,以前在天津唱戏的,艺名叫小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