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吴钩素来自号福德荡世真君，在断头坳自立荒淫野祀，未经册封，偷享香火，乃是个窃信力为己用的大贼啊！他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吴钩不等段天官发问，率先解释道，“我虽多行善事，却是一心向善，久积功德在身，香火却未曾有一丝一缕偷用，请大人明鉴！”

这就涉及到宋御神道律中的一条铁律。

香火神道最重要的两项修行指标，一个是功德，一个是香火神力。

前者不讲境界，只讲因果，但凡行了善事，冥冥中自有一点灵光牵引，化作一份功德落于身周。

功德圆满者，甚至能化虚为实，将肉眼看不见摸不着的功德化为功德金光、功德轮，自有莫大威能。

后者乃是决定神道修为的根本。毛神、游神、阴神、阳神……诸多境界皆依赖于百姓崇信与敬虔。

每当百姓虔诚念及神名，对应的神祇便能自行修出香火神力。若百姓虔诚供奉香火，无论贡品、香烛之贵贱，神祇皆能受益，更添三分神道修为。

宋治下神道诸多城隍土地，凡应愿助民显圣，自然有一份功德奉领，积累久了便有功德金光在身，这是天道运转、一饮一啄，谁也阻止不了。

哪怕你并非神属，做了善事也是必然有功德可领的。

而香火信力则是另一套规则，如吴钩这般自取尊号，就如同后世在银行里开了个账户一样，百姓知道祭拜哪个神名，每有崇信敬拜，就有丝丝缕缕香火信力打入“福德荡世真君”这个银行账户。

规矩管就管在这里。

若是没有官身，就“银行开户”，这是宋御神道律所不允许的，惩治力度力度堪比偷税漏税！

而只有得了朝廷神道总司的敕封，有了正式的官身，你每获取一份香火，官身大印便自行抽去三成，这等同于宋朝神道总司向你这个毛神收的地方税。

据说每上升一级，这香火税还要升上一成。

毛神、土地、城隍、掌道天官……真的干到了神道高层，甚至有可能纯粹为神道总司打工，自己分文香火收不到。

吴钩前世对香火神道有所了解，因此此前做善事时虽然自己立了尊号，但百姓敬拜的香火却分文未收，那些供奉的果子要么赠予山里小妖享用了，要么拿去换些其他物资，要么尽数赠与柳林庄土地，自己的手是干干净净一点没沾这“黑钱”！

笑话！还想反咬我？谁不知道敕封毛神之前要验明功德、查处香火，真当我吴钩跟你一样挪用公费？

段天官听了吴钩的解释，仔细去看，瞧见这狗妖身上只有隐隐约约的功德金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香火受用痕迹，便看得出这狗妖并非虚言，很快心里就有了决断。

啪！

惊堂木一拍，吴钩、柳林庄土地连带着一众甲士都齐声声被神道的术法禁了声，只听段天官裁定。

“柳林庄土地，守责不力，庙宇遭伐，另有私通妖王、贪墨无度等诸多待验之罪，着披甲力士押返州府，细细查验，但有属实罪行，一并发罪。”

这是要把柳林庄土地带去大狱里慢慢查！

听到这里，柳林庄土地宛如失魂落魄，只跪坐于地，跟一具死尸没什么区别。

至于吴钩……

段天官揉了揉眉心，这还真是个难处理的问题。

这狗妖功德在身，加上舍身检举柳林庄土地的表现，按照常理来说，接替柳林庄土地的位置完全不是问题。

问题是吴钩他不是人，是个狗妖，还撞破了一座敕封在册的土地庙！

宋朝神道的土地、城隍等多为凡人功德满身，死后得封神官，也不乏柳树、人参一类草木精怪，但毕竟吴钩是个肉食的妖类，就算没有食过人，也容易惹来非议。

生为妖类，在这人道地界，天生低人一等，这是不可忤逆的人道大纲！

本想干脆赏赐这狗妖几份宝物，打发回山林去，又觉得不妥，如此这般，自己岂不成了自己眼中最看不起的不公之徒？

段天官正头疼间，一旁仪仗甲士凑了上来，俯身贴耳对段天官小声提醒道。

“段大人，五年前刚刚敕封天尊，入了天尊堂议事的那位，也是妖族出身……”

这倒是提醒了段天官，一番斟酌后叹了口气。

也罢，自己被贬来这西南群山也是因着公道行事，岂能因为一时受挫畏首畏尾？

风言风语，自己受的还少？

段天官一拍惊堂木。

“犬妖吴钩，功德加身，检举有功，敕封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