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观察着墨的行为,品味着他的言语。
若他口中的话语是为了说服他自己而说,那么就可以从中推断出他需要说服自己的原因,进而对他的心性与心境上的一些门槛做出大致的推断。
然而经验给了苏老爷一个相反的答案。“自己如果被抓去会怎样”,“已经出事了”,“他心中有怨恨”,墨并不是用这些理由来说服自己去做出杀死对方的行为的,而是出于本性的做了之后,知道“我就是想这么做”这个答案无法满足别人,为了和他人交流才又去寻找能令其他人理解的解释。
人们遇事总是习惯去寻找理由,在佛家从异界传过来之后,因果学说很快的被民众所接受,这种习惯就更进一步的被强化了。但是从阅人无数的苏老爷看来,一个人如果足够纯粹,那么他做事时往往更多的会是出于其本心而不是能逻辑严谨的列出一个个理由。
当然追本溯源,一个人的本心不会凭空生成,其本心的形成肯定也是有一个因在的,所以若是找到了那个因,自然也就可以说它是之后所有果的根源。不过在苏老爷看来,除了对那些钻研佛法的大和尚之外,这种因果论对知人用人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人与人哪有那么容易知晓对方的本心,又有几人能接受“我就是想这么做”的说辞,所以寻找理由本身就是寻求理解的一种行为。
墨的本性苏老爷已经大致摸透,这也多亏了他完全没有遮掩的意图。而他亦表现出了希望被理解的意愿,这从表面来看,对于希望维持这片小地方暂时的安稳的苏老爷是一个好消息。
问题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被人屡屡冒犯,甚至理解了其中危险后仍毫无惩戒对方之心的这份宽容和感到自己可能没办法与对方和睦共处后,即使对方并没有太大的威胁仍然毫不犹豫,轻描淡写地下杀手的这份杀伐果断共存的矛盾心性,是在背后有外人难以理解地一条底线串连着,还是受到其他影响而产生的呢?
于是苏老爷在听了墨的“辩解”后,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虽然我已经知道你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努力回想一下:你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违和感么?”
墨微微一愣,不过这不是苏老爷第一次这样说话了。苏老爷平时看起来很随和,身为长者却自己很讲礼数,可是时不时就会有这样的表现,似乎是习惯了这种要求别人去理解,跟上自己的思路的立场。若是有人因为他这种跳跃的说话方式发过脾气或是至少表示过难以理解,他就应该不会这把年纪了还保留着这样的说话习惯。至少要先说些什么话来铺垫一下才对吧。
嘛,苏老爷以前是什么人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吧。墨想到这邹国现在的境况,这般想到。
墨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没感到什么违和感。确实,自己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不管是放他们走还是杀死了那个少了一个肾的家伙,我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自然。说的更简单就是想做就做了,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么?”
苏老爷看了一眼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的莲儿,心里有了大致的推测,于是对墨行了一礼后说道:“既然如此,若是墨公你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先行返回村子了。”
墨闻言点了点头道:“嗯,那么再见了。多亏了苏老爷你帮我处理了和那些村外的修士的关系我才能这么轻松,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请尽管告诉我。”
于是主仆二人就这样像村子的方向慢慢走了起来。一直跪在地上的陆海棠见状,犹豫了一下,起身又对墨施了一礼,保持着一定距离以一副很低的姿态跟在他们身后。
苏老爷在走出一段距离后,对莲儿传音道:“莲儿,解开天人一体法吧。“
莲儿闻言却对着苏老爷皱了皱眉,随后才默默停下了持续了数日的自身法力与外界灵力的交互。随后神情一阵恍惚,整个人的气质都随之变幻,似是有无形之物飘然散去。
苏老爷停住脚步,默默等着莲儿恢复正常。
等莲儿的识海终于重归平静,她才发现自己这几日诸多举动有多么的不合理。以往最多只是偶尔对老爷的命令阳奉阴违而已,可这几日自己竟屡屡明着违背老爷的命令,甚至那土地神用很失礼的态度回答老爷的问题时自己都没有生气,仿佛与自己没多大关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