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朴的男性轻拍面前伸至他嘴边的装置,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在厅堂中回荡。
“这样就行了吗?”
他捣鼓一番,随即听见自己响亮的声音,便站直了身子。
“俺想为斯托洛农舍的大家说几句话!”
接而,他敦厚的声音传来。
“汀塔里斯先生,你应该能听到俺说话吧!”
他忽地激动地大喊,响亮的声音引得众人回头,观望着四周,找寻台上那男子目光所紧视之人。
“汀塔里斯先生,给俺这里的邀请函的人告诉俺,在这里说话能够传到你的耳朵里,所以俺代表整个农舍的大家来了。汀塔里斯先生!庄稼今年的收成,俺们都拿去抵我俺们的工资了!但这远远不及你欠俺们三年来的工资!”
那男子大张嘴巴,唾沫不断喷吐在装置之上,他震耳欲聋的声音被传的有些许失真,或许是收音器具也被他所惊撼,与台下的众人一样,颤抖着身躯。
“俺们去了理事会,去了你的庄园,都以你不在的借口将俺们赶走。或许是你忘了,但正因如此,俺才要在这里提醒你,你欠俺们的三年,十三万两千五十八卢克,究竟什么时候还给俺们!”
那男子的语气气息晃荡,弓着身子,在装置前微颤,大喘着气,似是愤怒的情绪在他身上流淌。
而他响彻的呐喊,经由收音的放大,将他的情绪传至厅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被其熏陶,却不知所措,他们互相交流着,喧闹的口中所说的是疑惑:汀塔里斯是谁?他又做了何事?
同样的,贝德里奇呆愣在原地,不解地注视着台上。
“农舍...拖欠工资?....”贝德里奇皱起眉头。
“台上的那人,似乎很愤怒呢,贝德里奇队长。”
克里奇走上前一步,看着台上颤抖着的男子,眼中闪过一瞬的光。
“所谓的秩序与监管,在他的眼中,不就是笑话吗?自己为他人劳动,却得不到自己应得的报酬。”
“这种事情...既然他在公众会上发声,那自会有人帮他处理。”贝德里奇摆正身躯。“秩序从不是始终符合预期,而是在一个个修正中趋向完美。”
“修正...就像篡写是历史一样吗?”
贝德里奇听见克里奇低沉的嗓音,他缓缓回头,却见克里奇金黄的刘海下隐蔽着的尖锐眼神。
“喂!汀塔里斯先生,你也在这里吧?俺们就想要你的一个答复,俺们的钱,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拿到!别再拿各种理由忽悠俺们了!”
议论纷纷被他几近嘶哑的吼声打断,人们却见台上,那男子紧紧抓着收音装置,几滴汗水从他狰狞着冒出黄土的面颊顺着清晰的裂纹流下。
而站台的角落,一个身着礼服的人走来,在福林福斯与布鲁诺林耳边轻声说些什么,他们相互对视,又看向台下涌动的群众,布鲁诺林晃悠着身子小跑到讲台之前,跻身靠近收音装置。
“好了好了。感谢这位名叫科斯托姆的先生珍惜这次机会,在公众会中发表自己的心声!发言时间也到了,我们应该把时间留给更多的自愿者。是时候有请下一位了!”布鲁诺林慌忙地快速说道。
布鲁诺林将那男子推向一旁,稍作踉跄之后,站在讲台后侧的两位卫兵上前,将他的双手架起,动弹不得。
“汀塔里斯,你究竟有没有听见!”
那男子继续大喊,没有装置的帮助,声音却依旧洪亮。
他被卫兵庞大的身躯抬起,带至台边的阶梯,眼中不乏不甘的神色。
“喂!你们凭什么打断他的发言!”
忽地,台下传出一阵声响。
人们找寻着声音的来源,回头看向人群之中,却见一个青年的身影,朴素宽松的训练衬衫与周遭人们的礼服格格不入,高昂着头,紧盯着止在台阶旁的男子。
“不是说这里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的诉求吗?为什么不等他说完就把他赶走?”那青年大喊着。
所有的人,都被那青年的气势所惊,不由得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那是...莫莫?!”贝德里奇同样回头,却看见那高喊的身影,是他熟悉的人。“他怎么也在这里?”
“我带他们来的。”克里奇轻叹一口气。“不过,那家伙可真能闹事啊。”
莫莫的话让台上的布鲁诺林呆愣在原地,眼神飘忽着顺手将装置关上,接而摆手招来福林福斯,小声议论着些什么。
“对啊!主持人,你凭什么不让人把话说完!”
忽地,人群之中,另外的声音起伏。
“是啊,说是所有阶级和谐交流的平台,实际上还是在界限我们这些低层居民吧!”
反对的声音忽地如涨潮一般从群众中出现。
“这难道不是合理的诉求吗?你们贵族已经逼死了一个科柯迪亚,难道还想再逼死这些农民吗?难道事实摆在眼前还要堵住我们的嘴不让我们发声吗?”
不断出现的声音使得台上的两人面露难色。
在不做回应的这段时间里,台下的人群已然翻涌起来,如烧开的水一般,高昂的声音跟随着冒泡而出。
在几声不起眼的蜂鸣声后,装置再一次被开启,换做福林福斯上前,用手中的拐杖猛拍讲台边缘,使得那嘶鸣的敲击声能够穿过人们的异议。
令人生理不适的声音瞬而传遍整个大厅,鼎沸的声音也因此而收敛些许。
“各位,可曾记得伟主的教导?秩序!理应存乎社会之中的秩序在哪?!”
福林福斯的怒吼借由装置一同传向台下众人。
“呵,又是秩序二字。”克里奇轻蔑一笑。
台阶旁的农民男子不停挣扎反抗着两侧擒拿着他的卫兵,将头瞥回讲台之前。
“秩序?说着畅所欲言俺的话却还没说完你就让俺滚蛋这就很符合你们的秩序了?”
“布鲁诺林老先生说过了,只是你的发言时间到了而已。”福林福斯轻点着讲台,注视着他说道。“还请你,珍惜上台发言的经历,以及,把机会让给与你同样珍惜的人。”
在几声争吵之中,那男子被按压着走下台阶,消失在没有灯光照向的漆黑角落。
“喂!你们也太不讲理了!”莫莫指着台上喊道。
“理?这里的一切都符合伟主以及教会所建立的法律法规,理贯彻始终,唯有你们这帮蛮夷之众不断引起的争论才是这里唯一不讲理的地方!”福林福斯大手一挥,露出愤怒的神色。“看看四周,审判庭的士兵正监视着这里,所做的一切又和谈无理!你们难道质疑律法的运作吗?”
众人看向四周,却在漆黑一片中方才发现,整齐的闪烁的尖锐的光正排列在大厅两侧,士兵们端正站立,紧紧注视着他们。那一丝恐怖的锐气,忽地又将众人的头扭回原侧,点点的争吵也瞬而消散。
莫莫将高指的手也放下,啧着嘴盯着台上,正欲迈腿向台上冲去。却被两侧挤过来的科里和赛斯特按住。
“还有人有意见吗?”福林福斯撑在讲台上扫视向众人,没有人回应他。“没有的话,我就代替布鲁诺林先生再重申一句,这里确实是畅所欲言的场所,但不是没有纪律的场所,任何人都得遵守这里的规矩,懂了吗?”
台下鸦雀无声。
“历程继续!”福林福斯挥手,猛然转身走向一旁。
紧随着,布鲁诺林接过位置,站在台前摆出微笑。
“各位,还有谁想要发言的吗?”
台下的众人彼此相视,再一次陷入一片不安的缄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