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一出来,顾筠就迅速地辨别了出来。正是他的老冤家秦淮!
现在他说话的口音不再有那种故意装出来的吴侬软语,上京的口音展露无余!
顾筠走了过去,在秦淮对面的一张皮质沙发上坐下,并且毫不客气地把脚放到脚凳上,凑到壁炉前去。
“所以现在就是礼了?”
秦淮轻笑一声。
顾筠向他投去匆匆一瞥。
现在的秦淮和白天穿着不同的西装,神情也与那天在公车上大有不同。她凭着多年的刑侦经验,还有这一瞬间的印象产生了一个模糊的直觉:他像是某个大家族的管家。剪裁得体,款式保守的西装。举手投足间带有礼貌而谦逊的旧式风度。他看起来有种伺候惯人的谦卑感,嘴角挂着的微笑却又带着丝丝倨傲、冷淡与矜持。那种谦卑可能在背对主子的一瞬间就变成面对下人的颐指气使。
“来点儿茶吗,顾副队?”秦淮伸出细长的手指,抓住旁边小茶几上的一把茶壶,试探性地问道。
“开门见山吧,你想干嘛?从没听说过上头的人还会来巴结我们这些小角色。”顾筠下意识地一口吴地粗话,咬字不清,语速极快,仿佛要刻意对抗他那种上京贵族老爷似的派头。
秦淮倒茶的动作没有停止,红褐色的茶水从壶嘴中顺畅流下,倾倒在细腻而洁白的骨瓷茶杯里。
然后他把茶递了过去。
“顾副队,我需要淮河区海市医大附属三院附近的澜沧路,在明晚,也就是30日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完全清空。”
“清空?”顾筠的眉心聚集起细小的皱纹,她没接那杯茶,脸上充满了讥诮,“淮河公安局可不是扫地机。”
秦淮仿佛被逗乐似的无奈了一下嘴角仅仅是出于礼节,而非发笑。他放下茶杯,带着点儿礼贤下士的淳淳教诲,再度开口,“没有巡逻,所有摄像头一律关闭。”
顾筠紧盯着他。她知道自己凶恶起来的样子,这种程度的瞪视在多年练习下已经颇具压力,然而来自对面的微笑毫无破绽。
“理由呢。”
那笑容不为所动,仿佛已经凝固在了那张讨人厌的脸上。
“……这是哪个部门的命令?”
秦淮的笑容扩大了一点,拖长了语调:“噢,顾筠副队长……”那声音里带着一点刻意讨好的甜腻,听起来一点都不礼貌,仿佛一个成年人在糊弄一个朝着要糖吃的小孩。
顾筠在心里推翻了关于管家的猜测。
“听着,”她调动浑身上下所能搜集起来的所有蛮横无理,对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干了十几年的警察,见过无数的骗子。这些小花招,。。车牌,高级会所什么的。如果你以为所有的这些能吓到我,你就错了。我愿意上那辆擦得发亮的黑便盆一样的车,只是因为我好奇。仅此而已。”
她没有说再见,只是大喇喇地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七年零四个月。”
顾筠的脚步停住了。她转过头去。
秦淮的脸上还是挂着讨厌的微笑,不过这次却有真正被逗乐的迹象。他慢慢地说:“不是十年,是七年零四个月。你2006年越级考入海市公安学院,毕业后考入华夏人民公安大学读研。2013年毕业后回到海市,进入淮河区公安局刑警队,2016年因表现出色晋升为副队长,上司是本科同校师兄赵无为。家境富裕,母亲因为难产去世,父亲从事物流行业,1994年成立海市速运公司,2002年转为海市速运集团,同年出任集团董事会主席。祖母是……”
“够了!”
顾筠要紧牙关,血液一瞬间冲上头顶,太阳穴那里的血管骤然膨胀,仿佛无法承担似的突突乱跳。她不得不闭了一会儿眼睛,以免自己控制不住,冲过去掐她的脖子。最后她开口,从牙缝里蹦出字符,“你到底是谁?”
“无名小卒,忝居其位,为人民和国家效劳。”秦淮向她递过茶杯,“现在,来点儿茶?”